譬如她此時明明言辭恣睢,偏又裝出幾分廉價的遺憾來,吹了吹那張畫技辣眼的宣紙,「怎奈裴公一生戰功赫赫,倒落了個和我這奸吏一樣的結果,可見做忠臣也沒什麼意思。」
「你在西獄他在東獄,相隔甚遠聊不到一塊去,且死了這條心罷。」沉吟了會兒,陳若鴻終於問道,「郝處俊之死,真是你們淨蓮司做的?」
裴敏捻了捻手上沾染的墨漬,神情散漫,「還沒到三司會審的時候呢,陳少卿如此這般,是想以權謀私私審我?」
陳若鴻眉頭皺得更緊些。
他說:「尋常犯人來此,都會吐露些秘密作為保命的籌碼,因為他們知道若是什麼都不說,沒了敲打的價值,只會死得更快。」
裴敏慢吞吞道:「你都說了,那是『尋常犯人』。可我不是尋常人,只要我想走,大理寺困不住我。」
「既如此,等著瞧。」陳若鴻回以冷嗤,吩咐身後獄丞道,「明日會審前,恐淨蓮司的那群瘋狗會來劫獄,務必加派人手看管好她,一隻蒼蠅也別放進來!」
獄丞領命稱「喏」。
亥時,裴敏在獄中伸臂撐腰,活絡筋骨。
眾獄吏:「假意放鬆,裴司使定有陰謀!」
子時,裴敏打著哈欠,趴在案几上瞌睡。
眾獄吏:「故弄玄虛,裴司使定有陰謀!」
寅時,大家緊繃了一夜的神經鬆懈下來,守衛之人也哈欠連天,靠著牆打盹兒。
寅正,大理寺被一片鳴鑼敲鼓之聲驚醒,有人高呼「有刺客」,霎時鑼聲鼓聲,火把通明。大理寺傾巢而動,獄丞率領所有獄吏從四面包抄趕來,一片混亂。
待眾人匆匆趕到的西獄一瞧,不由怔愣。
只見地牢緊鎖,裴敏正懶洋洋坐在墊了稻草的褥子上,一派氣定神閒的模樣,打著哈欠道:「怎麼了這是?著急著忙的,攪了人家的美夢。」
怎麼回事?
獄丞臉色變了幾變,轉身厲聲質問道:「方才誰敲的鑼?」
獄吏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都說不出來警報最先是誰敲響的。
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鬧劇過後,獄吏們熬了一整夜已疲憊不堪。獄丞心細,並未放鬆警惕,指著值夜的小隊道:「盯緊她,出了什麼事唯你是問!」
於是,眾人又提刀拿棍,烏拉拉散去,只留下一隊人寸步不離地看守。
裴敏撐著腦袋閉目養神,心裡計算著時辰。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牢獄外傳來幾聲悶哼,繼而是噗通噗通到底的聲響,再睜眼時,那一隊獄吏已盡數被打倒在地。
僅剩的一名獄吏走到柵欄前,陰影在他身上褪去,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龐,正是司監堂執事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