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是不是貌若天仙的女子都脾氣不好?」裴敏撐著下巴,大言不慚道,「譬如我。」
朱雀和王止齊齊額角抽搐,看了眼大門處貼著的「裴司使辟邪像」,不好做聲。
沐浴更衣後,裴敏換上淺緋色的束腰圓領袍服,烏髮束於頭頂,戴上幞頭,蹀躞帶勾勒出纖細卻不羸弱的腰肢,腳踏翹首鹿皮小靴……仿男裝而制的女官官服穿在她身上,別有一番英姿颯爽之意,有種雌雄莫辨的灑脫美感,與裹著狐裘的樣子大不相同。
含涼殿外,宮人如木雕石像佇立,仿佛連呼吸都停滯。
裴敏百無聊賴,伸指在雕欄上畫圈,不稍片刻便見一名十七八歲的朱袍女官出來通傳,含笑道:「裴司使,天后有請。」
這名女官秀美白皙,舉手投足嫻靜如水,頗有大家風範,氣質與那一眾木頭人似的宮婢截然不同,正是武后身邊最得寵的另一心腹上官氏。
「上官舍人,有勞。」打過招呼,裴敏跟著上官氏步入殿內。
穿過層層輕紗帷幔,終於在一幅巨大的錦繡山河屏風後見著了武后。
那是個雍容威儀的婦人,看上去比實際年紀年輕許多,髮髻高聳,蛾眉淡掃,蝴蝶唇描畫得精緻艷麗,即便兩鬢微霜也難掩儀態萬方的風華。她朝裴敏招招手,笑容淡得幾乎看不出弧度:「敏兒,過來。」
裴敏行了大禮,這才行至武后坐床前跪坐,仰首望著這個能操控大唐大半邊天的女人,彎著眼睛笑吟吟道:「天后氣色甚佳,可是有喜事?」
「那喜事,還不是你這丫頭帶來的麼。」武后看裴敏的眼神與看別人時是不一樣的,看別人如同看死物,看裴敏是看活物——她聰明狡猾,有趣而不失分寸,亦有幾分魄力,仿佛有她在的地方連空氣都會活絡起來。
大唐的女子,就該是裴敏這般恣意明艷。
武后抬了抬指尖,示意上官氏將案几上的蟹黃饆饠遞給裴敏。她將手搭在坐床扶手上,掃過來的視線極具壓迫感,「膳房剛做的,敏兒嘗嘗。」
普通官吏接受天后賜食,往往要匍匐跪地舉起雙手,將賜食小心翼翼捧在掌心,且只輕輕咬一小口,餘下的恨不得燒香供奉起來,以示感激。但裴敏是不講究那些的,捻了塊饆饠就往嘴裡送,直率坦然,眯著眼的樣子像只狐狸。
武后忽的開口,半真半假道:「敏兒就不怕這點心裡有毒麼?」
「膳房呈給天后的點心,怎會有毒?天后才捨不得臣死呢!」
裴敏裝作聽不懂武后的話,依舊慢條斯理地咬著饆饠,嘴角沾了屑,眸子越發飛揚靈動起來,「您常說臣是小狐狸,狐狸有九條命,旁人是殺不死我的。實在萬一天後要臣死,也不必費這些周折,知會臣一聲,臣給親手給您遞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