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我來。」賀蘭慎道。二人一前一後去往議事廳,所經之處皆是青檐黛瓦、長庭廣院,牆磚斑駁陳舊,陰涼沉寂,連一聲鳥鳴聲也無。
賀蘭慎路過道旁綠植,忽的停了腳步,望向葉片上靜止的一隻蟲子。
嚴明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恍然道:「是只蝗蟲。」說罷揮舞手臂,將蝗蟲掃落在地,一腳塌扁。
賀蘭慎眉頭輕皺,似有顧慮。
半晌,他問嚴明:「據今晨觀察,你覺得淨蓮司中誰最厲害?」
「厲害?」嚴明滿你腦子都是靳余撿錢的樣子,下意識答道,「那個叫小魚兒的少年罷,他實在是太匪夷所思……」
賀蘭慎投去深沉一瞥,嚴明忙收攏思緒認真道:「若論功夫,唯那個波斯人沙迦能與少將軍匹敵;若論城府,主簿李靜虛倒是個讓人猜不透的;若論脾氣,當屬司藥堂的師忘情了。」
賀蘭慎不語。
嚴明忐忑道:「屬下眼拙,若有看不準的地方,還請少將軍明示!」
「你可曾想過,這麼多高手,為何卻對裴敏俯首稱臣、忠心不二?當年裴司使接手淨蓮司時,方十六歲,短短五年間便能制服眾多高手、將淨蓮司發展到如今規模,可見絕非一般人。」
賀蘭慎按刀,指腹下意識摩挲著刀柄,腕上纏繞的佛珠串子溫潤內斂。他道,「善於用刀之人,永遠比刀劍本身可怕。」
嚴明語露不屑:「五年前丁丑之戰,裴滄海和裴虔父子戰死,淨蓮宗覆沒,若非裴敏踩著父兄的屍骨投靠了武后,卑躬屈膝苟延性命,淨蓮司使之位怎麼輪得上她一介女流來坐?不過是賣了良心,靠天后撐腰罷了。」
「永遠不要從別人的嘴裡去了解一個人。」穿過庭院,賀蘭慎又問,「你還記得六年前御前獻武,僅用半個時辰便打敗眾多高手、摘得花球的那少年麼?」
「當然!得花球,賜金刀,長安遊俠的盛宴,誰不記得?」說起這事,嚴明也忍不住激動起來,又疑惑,「可那得了金刀的少年不是裴家長子、原定的淨蓮司使裴虔麼?與他妹妹裴敏何干?若不是丁丑年淨蓮司謀逆遭受圍剿,裴虔年少戰死,淨蓮司就不會是他妹妹的天下了。」
賀蘭慎聞言,不置與否。
議事廳內,裴敏枕著情報簿子瞌睡,做了個夢。
夢中還是裴家最鼎盛的時候。
河東道以南,天色湛藍,陽光明媚,太行山層層疊疊的山巒之下,一名身穿絳色戎服的少年策馬踏過淺溪,濺起碎玉般的水花無數。他高舉著手中的御賜金唐刀,笑得張狂:「裴敏,想要金刀就來哥哥這搶啊!看你追不追得上!」
「裴虔——」一名和他一般年紀的少女策馬怒奔,氣惱道,「你自己睡過了頭就來搶我的東西!當心我告訴阿爺!」
「你去告啊!索性告訴阿爺,我這金刀是如何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