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轉過身來時,賀蘭慎的面色已恢復如常。他清冷道:「我去東郊,此處就交給裴司使。」
說罷,大步朝前躍上官道,翻身上馬,又是那個英姿颯爽的少年武將。
「還是要有七情六慾,才像個活人哪。」裴敏嘀咕了一聲,朝賀蘭慎一騎絕塵的背影揮揮手,揚聲道,「小和尚,記得我們的賭約!」
「裴司使,這樣下去根本殺不完這些蝗蟲。」王止擦著汗,將一筐斷翅殘腿還在不停爬動的蝗蟲抬過來,「您有什麼好法子就快說罷,屬下們都怪累的。」
裴敏看了眼仍滿天亂飛的蟲,故作深沉道:「法子?還未想到。」
「沒想到?」王止險些一個趔趄跌倒,「那您應什麼賭約?」
還賭那麼大一局!
裴敏不在意地擺擺手,「法子總會想出來的,急什麼?先將這東西倒入那邊的野池中溺死罷,看著怪噁心的。」
她負手張望,看到不遠處的草廬,便道,「你們先應付著,我去那邊看看。」
草廬里住的是一家四口,瘦骨嶙峋的老嫗坐在籬笆旁咳嗽,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光著腚在院中玩蝗蟲,另有一個黃瘦憔悴的年輕媳婦在院中簡易搭成的灶台旁燒火做飯。
見到裴敏穿著一身光鮮貴重的紫蓮官袍進來,屋內四人皆是停住了手中的活計,齊刷刷看向她。
裴敏叉手一禮,取下帷帽道:「我是天后派來滅蝗賑災的女官,叨擾幾位,想來討碗水喝。」
紫蓮官袍是淨蓮司獨有,長安城遠近無人不識,即便寡聞如山野村婦,也是認得那官袍上綻放的蓮紋的。
兩個孩子不懂事,婆媳二人倒是侷促緊張起來。媳婦將染了黑灰的手使勁兒在自己破舊的衣裳上擦了擦,這才訥訥道:「您且稍等……」
趁著媳婦去打水的功夫,裴敏笑吟吟問那目光渾濁的老嫗道:「老婆婆,家裡的男人呢?」
老嫗合攏雙手,顫巍巍道:「大人體恤,老婦的男人死了,兒子在幫著官府殺蝗蟲。」
「近來長安米貴,您灶上所煮的是何物?」說罷,裴敏掀開鍋蓋一瞧,頓時怔住。
熱氣瀰漫,破鐵鍋里蒸著一大碗蝗蟲。
「沒糧食吃了,十里八村都在吃這個。」老嫗訕訕,顯出不安的樣子,「也拿不出什麼招待大人……」
「貞觀二年蝗災,太宗亦是生吞蝗蟲以止災情,您吃的是和皇帝陛下一樣的東西呢,都是為滅蝗出力。」裴敏數言化解尷尬,而後又道,「不過,我聽聞蝗蟲油炸之後撒上少許鹽和椒粉,更為好吃,可以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