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慎保持著蹲下的姿勢回首,又重複了一遍:「上來。」
一個走不穩路的瘸子,再拒絕就有些矯情了。裴敏向前,猶疑著趴在他背上,雙手鬆松環過他的脖子,有冷淡的木香縈繞鼻端,那是屬於賀蘭慎衣襟上的味道。
「其實,你大可以去追突厥人,我在平康里等你們歸來便是。」裴敏在他耳畔說。
賀蘭慎從鼻中發出一聲極淺的悶哼,反手托著她穩穩起身,沉聲道:「平康里魚龍混雜,恐細作狡兔三窟,伺機報復。」
背上有些許顛簸,裴敏氣息略微不穩,長長『哦』了聲,望著他乾淨的脖子和耳垂道:「你倒挺細心的,總讓我懷疑你的年紀……對了,你究竟多大?」
賀蘭慎呼吸平穩,淡淡道:「淨蓮司的情報網冠絕大唐,裴司使何必明知故問。」
裴敏笑得花枝亂顫。
屬於女子的柔軟就貼在背脊上,賀蘭慎卻無半分狎昵不堪,只停住腳步皺眉道:「莫亂動,當心掉下去。」
「十九歲,出佛門,居高位,當真風華無限。」裴敏傷了腿也不老實,思緒跳脫,忽而又笑著感慨道,「只是你這般施救,算不算破了色戒?」
她對小和尚「破戒」之事有著超乎尋常的好奇,賀蘭慎安然不動,反問道:「裴司使是『色』?」
裴敏佯做大驚:「我沒有色?」
夜風吹來,遠處的花香浮動,連星子也仿佛搖搖欲墜,唯有賀蘭慎清朗的聲線穩穩傳來:「色是空,是虛妄,可裴司使不是。」
不是什麼?不是『色』,還是不是『空』?
「聽不懂。」話雖如此,可裴敏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止不住嘴角上揚。
她的面色在月光下尤為瑩白,沒有什麼血氣,可嘴唇卻花瓣鮮艷,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他:「賀蘭真心,你可有心儀之人?」
「沒有。」
「所以說,佛家的清規戒律最是煩人。」
裴敏低低一笑,漫不經心道:「若一人尚不能愛,如何愛眾生?」
她總是有許多標新立異的歪理,叫人認同也不是,反駁也不是。賀蘭慎穩穩走著,剃度乾淨的鬢角有汗水晶瑩,回答:「大愛,不與小愛同。」
裴敏道:「愛不分大小,沒有高低。沒有七情六慾的『善』是偽善,是高高在上的憐憫,只有愛過恨過,體會眾生之苦,方能與之共情……可你們偏偏閉了心、絕了愛,永遠都不會明白。」
賀蘭慎的腳步不由慢了下來,竟覺得她說得有幾分在理。
可是,怎樣才是才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