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賀蘭慎那串不曾離手的佛珠。
「此珠乃玄奘法師所持之物,能消災渡厄。」賀蘭慎輕描淡寫道。
裴敏眨眨眼,抽了抽手,訝異道:「這珠子你不是天天繞在臂上寶貝得很麼,給我作甚?」
賀蘭慎抬起眼來,淡色的眼睛通透清明,說:「願裴司使能活下來。」
「你拿回去罷!我能活的。」裴敏心中溫暖,仿佛驅散滿身寒意重見天光,連聲音也不自覺柔和下來,笑道,「佛門的東西戴在我這種惡人身上,總覺得瘮得慌。」
賀蘭慎卻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起身撩開垂簾出了門去。
營帳外,藥爐熏煙繚繞中,一襲紫衣的師忘情卓然而立。
見賀蘭慎從裴敏帳中出來,她飛快地抹了把微紅的眼角,走過來問道:「什麼時候走?」
「子時。」賀蘭慎道。
師忘情思緒游離,並未發現賀蘭慎臂上少了點什麼,只道:「平日裡我總罵裴敏,罵她做事沒有底線,好像淨蓮司上下離了她就活不成了似的,但事實上,我們真的離不開她。」
她咬了咬紅唇,眼中煙雨氤氳,面上卻依舊堅忍冷清,道:「從河東到長安,從意氣風發的裴氏女到如今惡名遠揚的裴司使,中間泥濘變故,若非她斷尾求生,我們這些裴氏幕僚門生早就被株連斬首。所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裴敏死……此去汾州,望賀蘭大人定要將藥和援軍帶來!」
說罷,她低下高傲的頭顱,一禮到底。
賀蘭慎頷首回禮,啞聲道:「師掌事放心,我定竭盡所能,既是為并州,亦是……」
……亦是為同僚,為她。
入夜,賀蘭慎領著三騎悄聲從南城門而出,踏清月如霜,過疾風獵獵,直奔汾州。
這一去,便是前路兇險,百里龍潭虎穴。
第二日清晨,裴敏頭昏腦漲,被腕上的硬物硌醒了,睜開沉重的眼皮一瞧,原來是臂上纏著的佛珠,仿若妖冶與禁慾的碰撞,白的越發白,黑的越發黑。
她舉起手臂,耐住喉中的燥熱不適端詳那珠子。大概是病了,思緒模糊敏感,她心中竟有些久違的感動,正看得入神,腹內一陣翻江倒海,忙趴在床榻邊乾嘔起來。
一天未曾進食,只吐出了些許酸水。
「裴敏,醒了嗎?」帳外傳來師忘情清冷不耐的嗓音,似是斥責營中不聽話的病人,「說了不要瞞報病情,怎的嫌自己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