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了,你不是在做夢。本司使病癒出山,決意重新為禍人間。」裴敏笑著進屋,在賀蘭慎對面坐下。她雖已病癒,卻依舊蒙著面巾,只露出一雙落拓不羈的眼眸來,將吃食往案几上一方,「吃飯。」
賀蘭慎收斂眼底的波瀾,起身抓起木架上晾著的衣裳披上,背對裴敏穿戴齊整了,方再次坐下。屈腿時大概牽動了傷處,他皺了皺眉,取了粥碗慢條斯理地小口抿著,蒼白的唇上沾著水光,頗為潤澤。
見他沒有什麼血色,裴敏問道:「傷了哪兒?」
賀蘭慎恪守『食不言寢不語』的戒律,將粥水飲盡後才淡然道:「一點小傷。」
「一點小傷能把你折騰成這樣?我告訴你,該叫苦時就要叫苦,別什麼事都自己一個人扛著,『能者多勞』從來都是騙傻子的。」裴敏以一種過來人的態度喋喋不休,賀蘭慎只是安靜聽著,並不反駁,卻也不會附和。
對他而言,功名利祿皆是過眼浮雲,力求問心無愧而已。
「不過,也要謝謝你。」裴敏話鋒一轉,曲肘撐著案幾的一角道,「若沒有你這股傻勁兒,過五關斬六將,單槍匹馬帶來援軍和藥材,我這會兒還不知是個什麼情形呢。」
聽她提起這事,賀蘭慎心中那些刻意被壓下的情緒再次翻湧起來。
三天四夜百里奔襲,戰馬累死亦不敢稍作停歇,他無法想像若自己遲來一步,裴敏死在病營里會是何情境。
佛心已亂,味同嚼蠟,他將胡餅努力咽下,倒了茶湯慢慢飲著,說:「知道後怕,以後就莫要意氣用事。」
「你教訓我?」裴敏緩緩眯起眼,涼涼哼道,「當初我入并州送藥,是為了誰?你這沒良心的小和尚非但不承情,反倒教訓起我來啦?」
見賀蘭慎垂眼不語,頗有幾分病態之感,裴敏心一軟,嘆聲大度道:「罷了罷了,看在你是傷員的份上,我不同你計較。」
說著,她拉起賀蘭慎的一條臂膀,將懷中的佛珠拿出來,欲重新繞回他腕上。
賀蘭慎微微睜眼,迅速抽回手,五指蜷了蜷。半晌,方低聲道:「佛珠已贈與裴司使,為何退回?」
裴敏被他這般反應驚了一下,而後散漫笑道:「你的金刀已經壞了,這佛珠我不能再拿你的。你放心,珠子我仔細熏過香了,乾淨得很。」
「我並非這個意……」賀蘭慎張嘴欲辯解。
「好了,少廢話!你對同僚重情重義,我自然明白。只是我不信佛,戴著這珠子怪模怪樣的,不如物歸原主。」說話間,裴敏再次拉過賀蘭慎的手臂,將這串黑沉的佛珠重新繞回他腕子上。
還是戴在他身上合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