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昏暗,屋外的樹影婆娑,如同鬼影猖狂。裴敏看了眼一旁的滴漏,才四更天,睡下不到兩個時辰。
不敢耽擱,她揉著隱隱作痛的頭起身,下榻時已披上外衣挽好頭髮,開門放朱雀進來,啞聲道:「是徐敬業來攻城了,還是駱賓王又來討檄了?」
濕潤的寒風伴隨著夜雨灌進房中,衝散了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暖意。朱雀渾身濕透,剛毅的眉緊鎖著,答道:「不是敵軍,而是內亂。屬下剛才得知,李孝逸麾下兩名副將並宣節校尉楊萬秘密謀反,欲趁夜起事,刺殺……」
朱雀頓了頓,似乎頗有忌諱。
裴敏扣好腰帶,將斗篷往肩上一披,淡淡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賣關子,快說!」
朱雀咽了咽嗓子,垂下眼快速道:「他們欲趁夜起事刺殺裴司使,用您的頭顱向徐敬業叛軍投降,與他們裡應外合攻破蘇州,北上勤王。」
裴敏動作一頓。
「哼,這恐怕是李孝逸的意思罷。一開始他便消極應戰,節節敗退,想來是生了動搖之心,欲投靠敵軍反武了。」裴敏冷笑一聲,望著搖曳的燭火沉思半晌,當機立斷道,「集結淨蓮司所有吏員,小心些,勿要打草驚蛇。他們既要領兵反殺我,我便也留他們不得了!」
寅時,雨驟。
城西營帳之中,四名低階武將匆匆披甲執銳,為首的校尉楊萬將拭淨的長刀送入刀鞘,凶沉的目光掃過共謀起事的三人,低聲道:「兵都已候在外頭,趁著雨大夜深,兄弟們務必一句刺殺了那妖婦爪牙,助徐公北上匡復李唐皇室!此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喏!」眾人紛紛握刀應諾。
楊萬深吸一口氣,撩開營帳帘子大步邁出,隨後一怔,僵在原地。
大雨中,只見自己的親衛皆被淨蓮司的人刀挾控制住,而身為惡吏之首的裴敏一襲暗色斗篷站立,濕漉漉的臉如同鬼魅般冷白,望著楊萬冷冽一笑,漫不經心道:「夜深雨大,就不勞煩楊校尉奔波了,本司使親自送上門來,就看你有沒有這個命活著碰到我的腦袋。」
事情敗露,唯有拼死一搏。楊萬不禁微微後退半步,擺出攻擊的姿勢,握緊了腰間的刀柄。
鮮血濺在營帳上,如一束束紅梅綻放,給這過於淒寒的冬夜添了幾分觸目驚心的艷色。
寅時末,五更盡,雨霽微明。
裴敏斗篷滴水,踏著一路濕漉漉的水痕闖入了李孝逸的營房。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她輕輕抬手示意,身後的沙迦便將一個染血的布包擲在地上。
布包咕嚕嚕在李孝逸腳下停住,黑布鬆開一角,露出一截凌亂的頭髮。
李孝逸的臉色已經變了,強撐著鎮定,勃然怒道:「裴司使,我是看在天后的面上才對你禮遇有加,如今你非但不知感恩,還殺我部將闖入將營,到底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