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得有些急,她喉中一癢,嗆咳起來。
沈玹加快了些許步伐,皺眉看著她的臉色,道:「生病了就少說兩句,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
語氣竟是難得的溫和。
蕭長寧睜著乾澀的眼,看著沈玹乾淨的下巴,感受他蓬勃的心跳,不知為何,心中竟湧起一股難言的暖意來。
自從先帝駕崩以來,她表面風光無限,實則嘗盡世間別離算計,沒想到一年來唯一的一絲溫暖,竟是一個惡名昭著的太監給的……真不知該說自己是幸運還是可憐。
昏昏沉沉中,紛雜的記憶回溯,她忽而憶起自己兒時曾問過母親的一個問題。
那時她還小,扎著雙髻脆生生地問余貴妃:「聽聞母妃年少時是京城聞名的大美人,仰慕您的鴻儒貴族不計其數,可您為何偏偏選擇了父皇呢?」
余貴妃捏捏她的臉蛋,笑吟吟回道:「你父皇挺好呀。」
小長寧托腮,歪著腦袋道:「父皇雖然尊貴無雙,但他遇見母妃時已有皇后了呀。哪怕父皇對您寵愛有加,但您入宮為妃總是要低人一等的。」
「孩子,陛下成婚那年才十三歲,他連自己是誰都沒有弄清楚,便奉父母之命、百官之言,糊裡糊塗地娶了另一個素未謀面的權臣之女為妻,哪裡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不喜歡?」
余貴妃眼神溫柔,懇切道:「長寧,你要記住,真愛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即便我沒有鳳冠天下的命,卻並無遺憾,因為,我得到了天下最珍貴的東西,那便是陛下的一顆真心。」
「您如何看出,父皇待您是一片真心呢?」
「說來話長。我十六歲那年,你外公受命護送先帝和尚是太子的陛下出宮巡獵,我也受邀一同前往。於林中狩獵之時,我不幸從受驚的馬背上跌落,崴傷了腳。當時我身邊有諸多貴胄子孫,但都顧忌『男女授受不親』的聖言,端著架子不願觸碰我,唯恐失了禮節令人詬病。只有你的父皇二話不說扔了弓箭,躬身為我查看傷勢……我的傷有些嚴重,不能乘馬,他便背著我走了半個時辰,找到軍醫的營帳。」
蕭長寧仍記得母親講述這段往事時,眼底掩藏不住的甜蜜笑意。她說,「自始至終,他都未曾開口同我說話,但我能感到他的心跳很快、很急,他的汗水在陽光下閃著密集而晶瑩的光澤,一顆一顆地滴落在我的手背上。那時候我便想,就是他了,他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個人。」
說到此,余貴妃笑嘆道:「若說你父皇唯一一的不好,便是與我相遇晚了幾年,可那也不該是他的錯。」
小長寧聽得入了迷。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父皇是嚴厲且不苟言笑的,卻不料私下對母親如此溫柔,且自從有了母親之後,父皇便再未納過別的嬪妾了。
那時,她心中疑惑消解,滿腔羨慕道:「孩兒也希望像母妃一樣,遇見父皇這般的真命天子。」
「傻孩子,世上的好男人各有各的好,何必只求你父皇這樣的?」余貴妃吻了吻她的腦門,溫聲笑道,「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遇見一個人可萬事無憂,靠著他的胸膛可遮風避雨,和他在一起,你會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公主,那麼,此人多半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