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已跨上馬背的沈玹又折了回來,摸了摸阿七的腦袋,望著他神似自己的容顏,輕聲道:「別擔心,阿七,哥哥送封信就回來。」
「……好。」阿七嘴角動了動,似乎在笑,聲音在風中有些顫抖,說:「哥哥可以慢些,不用……那麼著急回來。」
一旁的周沈氏聽到兄弟倆的對話,眼中有了一瞬的掙扎和柔軟。她張了張唇,可喉嚨卻像是被人扼住般,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扭頭捂住了眼睛。
……
「母親騙了我。」
漱風樓中,沈玹眸色晦暗,狠狠灌了一碗梅花酒,方道:「我找了許久,可塞北根本沒有什麼劉成將軍,那只是母親騙我出去避難的藉口。」
事實就是如此殘酷,等到沈玹再回到京師時,靜王兵敗,周家已是天翻地覆:所有人都死了,沈七代替哥哥受罪,成了宮中年少的閹奴。
蕭長寧聽得難受,既是為將內疚深埋心底十餘年的沈玹,亦是為了那個身世坎坷的沈七。
她能說些什麼?責備沈玹母親的狠辣無情,還是安慰沈玹逝者將息?
身體裡的暖意已隨著故事真相的揭開而漸漸涼去,唯留滿腔愴然。蕭長寧斟了一杯酒飲下,待到渾身又泛起了暖意,這才斂裾起身,走到沈玹身邊坐下,與他並肩相抵,輕聲道:「那,沈七有怨過你們嗎?」
聞言,沈玹嗤笑一聲,「他傻成那樣,何來怨懟?他入宮後,我安葬了家人,輾轉了一年多才托人用書信聯絡上阿七。阿七在回信中說,其實在事敗抄家的那一夜,母親興許是於心不忍,偷偷給他備了馬匹,讓他逃來漠北尋我……那或許是母親此生唯一一次心軟,可沈七那傻子,卻拒絕了。」
蕭長寧睫毛一顫,語氣染上了幾分心疼,「他是為了不連累你。若是找不到周家獨子,這場風波肯定會牽連到更多的人。」
「的確如此」沈玹眸色深沉,似乎沉入回憶的漩渦中,緩緩道,「或許是愧疚作祟,我一直在想法子救他出宮,直到六年前,先帝出宮狩獵,我得知沈七也是服侍的太監之一。我提前布置好了一切,寫信告訴他,我會混入獵場的瀑布下,等他一起離宮……誰知,那傻子又拒絕了。」
「為何?」蕭長寧疑問,「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沈玹灌了一口酒,身上有清冷的梅香,沉聲道:「他說他喜歡上了一個宮女,想留在宮裡陪她。」
蕭長寧側首道:「玉蔻?」
沈玹微微點頭。
蕭長寧道:「即是有了牽掛,那沈七又是因何身亡?」
夜風淒寒,沈玹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
「阿七回信與我,說想讓我見見未來的弟媳,讓我在獵場的瀑布邊等他,入夜後,他會帶著心愛的姑娘來見我一面。」沈玹握著酒盞的手緊了緊,手背青筋凸起,似是在壓抑什麼,「都說長兄如父,他想讓我給他們證婚,可是那夜,他沒能活著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