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老师道:哎,你不是有女儿吗?现在同性能结婚了,你要不把你女儿介绍给小程?
生物老师还没接话,物理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严肃道:别跟我抢啊,小程我替我儿子订好了。
化学老师嗤道:你快得了吧,你儿子不还上初中呢么。
几位老教师有说有笑,聊得热热闹闹。
偶尔有两句话进入郁清棠的耳朵,郁清棠十指敲着面前的电脑键盘,表情波澜不惊。
程湛兮入职的第一周在周五下午的那声下课铃响起时宣告完美结束,喻见星约她晚上吃饭,以表彰新晋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程湛兮的辛勤工作。
郁清棠没有再在学校待到晚自习结束,而是搭乘公交去了相隔大半个城市的老城区。
如今城市建设发展日新月异,地处鱼米之乡的泗城也是如此。河流蜿蜒曲折,将新旧城区分割,左边是现代化的都市,右边是青墙黛瓦,古色古香的江南水乡风貌。泗城有个较为出名的古镇,古建筑维护得很好,为当地旅游业带来了繁荣。
郁清棠的外公外婆就住在古镇的后面。
暑假已经过去,旅游到了淡季,郁清棠下了公交车,从路边开了辆共享单车,骑自行车穿过古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往里面更幽静处行去。
自行车铃叮叮当当,声声清脆。
路边的行人闻声抬头,只见不远处一位面容清丽的年轻女人骑着蓝色单车,耳朵上塞着白色的无线耳机,合身的黑色衬衣并同色长裤,袖口挽到了肘关节处,露出白皙纤瘦的一截小臂,腕关节由于捏着轻刹骨节微微凸出,清瘦之余多出几分内敛的性感。
她于薄雾一样的夕阳里穿过古镇,和铃声一样,悠长地远去了。
如梦似幻。
行人直到面前的摊主出声询问需要什么,才回过神来。
郁清棠将共享单车锁在规定的停放区域,抬头看向面前带院子的二层小楼,大门开着,郁清棠眉尖微蹙,把放在车斗里的包拿出来,走了进去。
外婆?
里面没有传来应答。
郁清棠在厨房里找到了老人的踪迹,她走近了,在她耳边提高音量道:外婆!
方文姣回过头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慈祥笑道:默默回来了。
老人家上了年纪,听力会越来越弱。
郁清棠看了眼砧板上的食材,问道:秋姨呢?为什么是你在做饭?
秋姨是她给家里请的保姆阿姨。
郁清棠的外公今年不小心摔了一跤,老人家的磕碰不比年轻人,鬼门关里闯了一遭回来,原本硬朗的身子骨就大不如前了,现在还坐在轮椅上。郁清棠外婆常年吃药,原本两个人互相扶持,出了这事后,实在吃力,郁清棠就请了个阿姨帮忙。
方文姣说:秋姨出去买菜了。
郁清棠看了看手机时间,表情有些不善,道:现在都快吃晚饭了,她还没回来?
可能是路上耽搁了吧。方文姣为秋姨开脱道。
我知道了。郁清棠脸色缓和,把方文姣的围裙解下来,扶她到一楼客厅坐着,说,我来做饭吧。
方文姣迟疑着要站起身:我买了你喜欢吃的虾,在冰箱里。
下次再做也不迟。
郁清棠按着她的双肩,不容置疑地下了决定。
那我去看看你外公。
外公在房里吗?
在的,你要去看他吗?
郁清棠薄唇轻抿了下,说:吃饭再见吧,很快就好。
她转身进厨房,走到一半忽然回头,提醒道:以后记得把大门锁好,家里有人也别开着。
方文姣搓了一下手指,有些迷茫地说:我锁好了。
郁清棠面色一沉,没有让方文姣察觉,道:那就是秋姨开了没关上,你去看外公吧,我做饭了。
晚上七点左右,秋姨姗姗来迟,拎着一条鱼和一袋豆芽,神情轻松愉快。
郁小姐?她见到在厨房忙碌的郁清棠吃惊地开口道。
郁清棠前两周刚入职,学校的事多且杂,有两个周末没回来,平时靠电话联系,每次问方文姣她都说好,挺好。要不是亲眼所见,郁清棠还不知道自己仅仅半个月没回家,看似老实的秋姨就开始偷奸耍滑了。
多少钱?郁清棠擦了擦手问她。
秋姨看了她一眼,斟酌着说:三十块。面对神情捉摸不透的郁清棠,她收敛了许多,报的只比真实价格高了五块。
小票呢?
没有小票。秋姨眼神闪烁,强笑道,菜市场哪有人开小票啊。
鱼多少钱一斤?
十五块。
什么鱼这么贵?
鲫鱼,本来就贵的,有时候涨到二十块呢。秋姨眼珠子转了转,打算诓骗这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郁小姐。
如果她知道郁清棠从小学便开始买菜做饭,对菜市场的物价了若指掌,一定会后悔说出这句话。
郁清棠不置可否地嗯声,把鱼接过来,平淡的口吻道:预支给你的半个月的薪水就算了,你从我外婆这里多拿的菜钱我也不追究。
郁小姐什么意思?秋姨笑不出来了。
郁清棠转过脸看着她。
没什么意思,你不用在这干了。
方文姣推着郁清棠外公的轮椅出来,正撞上郁清棠将秋姨送走这一幕,秋姨本想找方文姣求情,看见郁清棠冷漠的眼神又将话咽了回去。
饭桌上,郁清棠淡淡地说起秋姨的事,淡淡地嘱咐方文姣不要惯着保姆,方文姣点头答应。
郁清棠又给外公夹了筷绿叶菜。
老少三口在同一张饭桌进食,却没有太多的温情。
外公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问道:你爸爸给你安排的婚事怎么样了?
郁清棠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不由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来,自若道:说是生了病,要过一段时间结婚。
方文姣问了句:对方人品好吗?长得怎么样?
我没见过,听说很好。
方文姣表情看起来欲言又止。
外公沉肃的声音说道:你爸爸替你找的人,应该是不错的,你成家了,我和你外婆也能放下心。
方文姣眼角有些湿润,附和道:是啊。
郁清棠忍住没有勾出嘲讽的笑,低低地说:知道。
卫庭玉虽然对郁清棠不闻不问,却没有亏待亡妻的父母,反而越发地优待。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卫庭玉几乎能当上一个儿,物质上不提,还帮亡妻的弟弟谋了份好差事,郁家找他的亲戚个个相帮。郁辞的突然去世,郁清棠的外公外婆悲痛欲绝,但再大的悲伤也会被时间冲淡,一个已经过世二十多年的人,怎么比得上生者?
郁清棠的外公外婆十分理解卫庭玉对郁清棠的态度,当年就是卫庭玉派人将她送回到泗城给外公外婆抚养。外公外婆一直坚信血浓于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卫庭玉有一天会想通的,她要学会谅解她爸爸,寻找重归于好的机会。
卫家要给她结亲,事先连问都没问她,他们还觉得卫庭玉一定会给她找个如意郎君。他们俩年纪大了,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撒手人寰,想要见到郁清棠结婚生子,这是大多数老人的心愿,无可厚非,郁清棠没有责怪过他们。
如果能让他们感到开心,她愿意去做,以全多年抚养的恩情。
这算是她人生唯一的一点价值么?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