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远处就是泗城市政府保护完好的古镇。
梨蒲区。
青草尖微晃的露珠被阳光晒干,一只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从旁边路过,白色的运动长裤包裹着修长笔直的腿,程湛兮背上背着画架,单手提着油画箱,绕过一条长椅,从公园的小河边走了出来。
迎面走来一对老夫妻,头发都是白多黑少,发根透着银色,男的几乎发丝全白,看年纪都在七旬以上。
老先生坐轮椅,老太太在后边推,不紧不慢地走着。
身为一个画家,程湛兮习惯性观察见到的人、事、物,积累素材,便多瞧了几眼。
那对老夫妻也同时向她投过来视线,两人俱是一怔,之后有点恍惚的样子,看着她走近。
程湛兮和那对老夫妻错身而过。
待程湛兮走远了,方文姣回头瞧她背影,清晨的雾早就散尽,她走在阳光中,却也像走在白雾里,看不真切。
方文姣眼睛湿润了一下。
郁清棠的外公拍了拍妻子的手,叹气说:走吧。
回到家里,方文姣在郁辞的遗照前给她点了三炷香,檀香缭绕,她在灵堂前虔诚闭目,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空气里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外公坐在能看到外面的窗户前长久地出神。
院子里的风穿过小竹林,呜呜地响着,一年又一年。
***
程湛兮把机车停在地下车库里,熄火拔出钥匙,往负一楼电梯口的方向走。
她身形蓦地一顿,脑海里没来由闪过方才那对老夫妻的形象,涌起一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程湛兮蹙了蹙眉,从记忆里搜索,确定自己没见过这对老夫妻。
程湛兮暂时将这事抛之脑后,上楼。
客厅茶几上放着设好闹钟的数字时钟,怕郁清棠睡过头耽误上课,程湛兮出门前给她留了个闹钟。
一进门就听到闹钟在叫因为没人关闭它,隔一段时间就要响,程湛兮把闹钟关了,东西放进画室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后出来洗澡。
她有意延缓了速度,洗完澡已经11点过后了,睡也睡不了多久,索性待在画室里整理近来画的画,打扫卫生。
叮咚叮咚
程湛兮带上画室门,说:来了。
她打开大门,郁清棠提着几个纸袋子站在门口。
程湛兮给她拿了双拖鞋,彬彬有礼地笑道:请进。
郁清棠换上拖鞋,把袋子给她拿到餐桌上。
两人一块把午餐从袋子里拿出来,餐盒精美,卖相精致,一看就不是食堂出品或者路边随便买的。
程湛兮看了看纸袋上印的Logo,印象里是某消费较高的私房菜餐厅,她拿出手机要转账:多少钱?
郁清棠道:不用,我请你的。
程湛兮不坚持,说:好吧,下次我请你。她坐下来拆开筷子,随口问,郁老师吃午饭了吗?
吃过了。
还能再吃点吗?
不太能。
你去客厅坐会儿?
不了,我想回去睡午觉。
那我不留你了,不耽误你睡觉。程湛兮起身送她到门口,说,中午还是一点半是吧?
嗯。
午安郁老师。程湛兮顺手给她牵了牵风衣领口,温柔地笑。
郁清棠看了她一眼,声音有点轻地说:午安。
郁清棠往对面走,一直没听到后面的关门声,她忍住了回头的冲动,闷头走到了自家门口,开门进去。
不从猫眼往外看,直奔卧室。
郁清棠上网搜索了几段白噪音,听说有助于睡眠,死马当作活马医地戴上了耳机,闭目睡觉。各种帖子和评论里吹得天花乱坠,郁清棠越听越清醒,睁眼看了看旁边的数字时钟。
1:01。
郁清棠走出卧室,把阵地转移到了沙发上,电视机打开,不完美地复制昨天晚上的场景她不知道电视剧叫什么名字,家里也没有零食,就硬睡。
她感觉自己刚闭上眼睛,耳畔便传来了闹钟的铃声。
郁清棠头疼欲裂地坐起来,想摔遥控器的心都有了。
1:30,PM。
郁清棠闭着眼睛等电梯,抓紧时间休息一会是一会。
程湛兮在旁边不敢作声。
叮
郁清棠睁开眼周发红的眼睛,走进了电梯,分秒必争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程湛兮绕到她对面,把她的额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郁清棠挣扎的念头刚起来,便被铺天盖地的困意摧枯拉朽般压了下去。
电梯里陆续进来人。
程湛兮环着她的腰站到了角落里,不一会儿,听到了郁清棠轻微的鼾声。
电梯抵达一楼,门开了又关,上行到20楼。
20楼的住户抬脚进来,愣了下,识趣地移开视线。
郁清棠短暂地睡了一觉,醒来后感觉电梯还在下行,意识混沌地将脸从程湛兮颈窝抬起来,睡眼惺忪地问:还没到吗?
程湛兮面不改色地道:快了。
郁清棠站直了,因着方才的浅眠,颈间贴着几缕乱发,越发的黑白分明。
程湛兮伸手挑出来,指尖划过柔腻的肌肤,神情自若。
郁清棠屏住呼吸,待她的手离开后才不着痕迹地吐出口气。
到办公室照旧先闭目养会儿神,今天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刚要放空自己,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学生家长,让给班上某同学传个话,班主任日常琐事之一。
又一个学生家长,想了解孩子在校情况的,一个电话打了个二十多分钟,郁清棠本来就头疼,还得耐着性子和家长聊天,她对着手机应了声,伸手去拿保温杯,单手拧开杯盖,打算喝口茶润润嗓子。
倒了半天只有一两滴流进嘴里。
郁清棠:
她脚蹬在地上,把办公椅转开,起身就近去饮水机接水。
一只手接水不方便郁清棠便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这姿势着实考验人,况且现在的手机屏幕大又都是触屏,不小心就会误触什么。
郁清棠一只手拿保温杯,一只手和手机较劲,身后突然抵着一团软热。
头顶传来一声无奈又纵容的叹气,郁清棠手里的保温杯被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截了过去,怔怔瞧向面前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程湛兮。
她慢半拍地走到一旁让开路,饮水机龙头打开的时候,程湛兮听到郁清棠抱歉地对电话那头的家长道:不好意思,您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程湛兮唇角微扬。
程湛兮给她接了大半杯水,郁清棠伸手来接。
程湛兮没给,直接放在了她办公桌上。
郁清棠把手机麦克风遮住,小声道了句谢。
程湛兮示意她继续打电话,不用和她客气。
挂断电话,郁清棠靠近办公椅里,双手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下课去了趟七班给家长传话,带回来一个连雅冰,连雅冰拿完作业走了,进来问问题的同学。
程湛兮下午有另一个班的体育课,恰好和郁清棠的数学课重叠。
上课备课改作业,放学铃响的时候,郁清棠脑子里跟刀劈斧凿似的,忍着没什么表情变化地问程湛兮:程老师晚上吃食堂吗?
程湛兮摇头:程老师不吃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