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诗图也是这景物的一部分,同样随之破碎!
分裂成数十块的歌诗图一阵扭曲模糊,缭绕如一团黑烟,又重新拼回,化成完整人形。但是他脸上一阵苍白,忽地喷出大口黑血,然后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他身影在虚空中闪动着,每一次明灭间就会浮现一道黑色光圈,倏忽远去。
赵若曦的脸色则是一如既往的苍白,现在连淡淡的唇色都几近透明。她就象存在于一个褪了色的世界里,那个世界只有黑与白。
她缓缓闭上眼睛,向后倒去,小小的身体若花瓣飘动,在漫天凋零的彼岸花雨中,坠向永夜的大地。
王伯无声无息地出现,接住了轻若无物的赵若曦,瞬间远去。
风涡尚未退尽,在荒原上呜咽徘徊,最后的曼殊沙华自虚无中簌簌而落,如同火照星路,不知归处。惟有冥河水流依然潺潺,恍若歌唱。
第三卷 吾心安处
第一章 新的一天
悠长的汽笛声在暗血城上空回荡,宣布新的一天来临。虽然黑夜已经过去,但是黎明还在地平线下挣扎。暗季的永夜大陆,没有晨曦。
灰白的晨光中,千夜全身裹在一件土黄色的冒险者斗篷里,脚下是离地十多米高的蒸汽管道,居高临下地远眺已经完全清醒的暗血城。
这座城市好像一个晚上就愈合了伤口,除高大的城楼下原本川流不息的人群有所疏落外,到处都秩序井然,平静如初。所有的人都开始了自己相似又不同的一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欢乐、淫靡和放纵的味道在每个街区里弥漫。
昨夜仿佛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魇。千夜很有些不适应眼前看到的一切。
只有激战给城市留下的创伤依然存在,废墟默默记录了曾经发生的一切。白龙甲和威廉、人面蛛魔交手的战场最为惨烈,整个街区没有一栋完好的房子,包括千夜最早藏身的平房,都已经变成了瓦砾。远远望去,可以从建筑倾倒的方向,看出原力猛烈碰撞、爆炸、激荡的轨迹。
城市另有几处似乎也爆发过小规模遭遇战,不过程度只和千夜经历的相仿,除了街道地面需要修缮外,或许多些路人经过,就能完全磨去流过血的痕迹。
许多人自发地集中在废墟上,不断向外清理着尸体。
人们清理尸体一方面是防止瘟疫扩散,黑暗种族有很多种高烈度的瘟疫,都可以借助腐烂尸体传播。而另一方面,这些人也是为了死者的财物。这是永夜大陆上的一个潜规则,谁清理了无主死者的遗体,尸体上的财物就归谁。
正是在这种潜规则之下,废墟清理得格外迅速,人们以一种不用言说的默契分配着收获,场面并不混乱。甚至有不少一级战兵也加入到清理的行列,一级战兵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很大,一根一人合抱的粗大金属支架,三五个人一口气就抬走了。
在几乎被夷为平地的街区外围还有几个衣着打扮很正式的人,撑开样式古怪的平台,不断在图纸上写写画画。这些人都是各大公司或财团在当地的代表,废墟清理之后,这块土地还要重建,到时候又是一笔不小的生意。好在那边是三不管地带,经过的各类管网不多,基础设施善后工作比较容易。
这就是永夜大陆,这就是暗血城。它就如一头无人照顾的丑陋怪兽,被抛弃在恶劣环境下,却生机勃勃地活着。就算受了伤,也会努力靠自己的生命力去愈合,因为没有人会给它帮助。
千夜把目光转向北区,越过一堆由杂色到齐整的各式屋顶后,青灰色的大片建筑就是远征军军营。千夜突然无声地笑笑,精心易过容的面孔上皱纹更深了些,没想到神经大条如蒸汽管道的魏破天竟然认得出他,只可惜那些欠账似乎没有收回的时候了。
看了一会儿,千夜发现,城里的远征军似乎没有想象中多,巡逻队也不像是不同番号的。他找了个僻静角落跳到地面上,脚步悠闲地向附近一个废墟走去,又不经意地和几个刚清理完一堆废墟正在休息的人搭上话,才知道今天一早,先前增兵的那些远征军就撤走了,而且走得悄无声息。
或许和昨晚的大战有关?难道有了结果?千夜想着,又随口问了几句。
结果那位话很多的大叔却是一脸不在意的说,谁会在乎昨晚的事?死了的就算倒霉。
千夜仔细一想,才体会到这句话中的无奈与豁达。
象昨夜那种层级的战斗,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人能够影响的范围,甚至远远超过了千夜这个等级的能力范畴。如白龙甲、威廉,甚至更高一级的大人物出现时,普通人惟有安静等候命运的宣判。
一般情况下,这些大人物没有心情来处理他们这些蝼蚁,但如果不幸被卷入,那就连逃走也没有可能。所以,对他们来说,活好当下最重要,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想多了是徒然自寻烦恼。
暗血城也是如此,经历了一晚磨难后,在黎明时就恢复了活力。或许这就是人族拥有的坚韧,才终于摆脱了家畜的命运。千夜仿佛看到了永夜大陆不为人知的一面。
今天是个意外明媚的天气,太阳摆脱了上层大陆的纠缠,将阳光洒在暗血城里。仿佛为了不辜负这一天里仅有的几个小时,越来越多的居民涌出家门,开始一天的活动。
千夜走进猎人之家,二爷好象心情正不错,在庭院里晒着太阳,边桌上放着一个紫砂酒坛和几碟小食。
二爷看见千夜,招手道:“陪我这个老头子喝两杯,听听我的唠叨,就当是你对老人家的尊敬吧!”
千夜默默地点了点头,在另一边坐下来。
二爷看着千夜给自己倒完酒,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个银质扁壶,说:“加点这个,不比你自己酿的差。”
千夜毫无停滞地接过来,倾出一些异香浓烈的液体,然后抿了一大口,屏息片刻才道:“是不错。”千夜好像没注意到,二爷从头到底都在仔细留心他的反应,这时才脸色微松。
“昨晚的战斗,你也参与了吧?”二爷忽然问。
千夜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昨晚的鹰击是发挥了全部威能的一击,听在行家耳中自然能够分辨出它独有的声线,而整座暗血城的鹰击数量只怕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二爷也没等千夜回答,笑了笑,说:“我从老一那里听说,你最近卖了不少好货,特别是血族战士的那些獠牙,那可不是一般的吸血鬼。另外,你也买了件了不起的东西。”
“我在对付血族方面有点心得。”
二爷点点头,叹了口气,说:“你还年轻,而我已经老了。我经历过十几个城市,看到无数的战争和杀戮。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已经凝固,不可能再有丝毫的改变。而你不同,对你来说,每一天都是新的,充满了改变的可能和新的希望,这就是年轻人和老人之间的区别。”
千夜安静听着,二爷的声音中有种岁月的沧桑和沉重,而他却不是很能领会其中的含义。
“你知道自黎明战争以来,每场战争中,一个共同的主题是什么吗?”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千夜感觉有点意外。对他来说清晰得用不着如此郑重其事拿出来讨论,战争的主题就是杀戮,以最快,最直接,最有效率的方式干掉敌人,这就是战争。
“是牺牲。”二爷给出的是千夜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
“牺牲?”千夜有些不明白,每场战争都会有牺牲,天经地义得就像岁月枯荣。
“牺牲不仅仅是阵亡,还包括改变。一些人牺牲了时间,一些人牺牲了生活,另外一些人则牺牲了命运。他们的一生都因为战争而改变。就象这座城市,看上去很是欢乐繁荣,可是若你一直坐在这里,当时间一天天过去后,就会发现老面孔会少很多,又会增加许多新面孔。”
千夜忽然想到了昔日的那些战友。
每个战友的死,都会在千夜心上增加一份责任,现在他早已体会到看见黑暗种族就要杀个你死我活的那种心境。光是为昔日同袍复仇,千夜就不知道要杀掉多少黑暗种族的战士。而如果他还在红蝎,那么总有一天,他也会变成其它战友的责任和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