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奇怪的,是痛苦教會了你藝術的真諦。」
瀋吉在去監獄探望羅佩瑜時,羅老師這樣回答。
痛苦嗎……
瀋吉自己也不清楚,他從來都不是個非常軟弱的人。
心印消失後,許多涉及心印的嫌疑人和罪犯都通過秘密法令得到了重新評估,吳彌爾已經在瀋吉大三那年被遣送回日本,而本該無期徒刑的羅佩瑜因為表現良好,也獲得了大幅度減刑的機會。
瀋吉沒和他傾訴自己的心結,只淡笑著鼓勵說:「羅老師,加油,我等你出來。」
完全擺脫了心印的控制後,羅佩瑜已經恢復了從前溫潤如玉的模樣,他彎了彎嘴角,說出句很多人都說過的話:「阿吉,你變了好多,你讓我感覺不再真實。」
事件平息後的幾年,瀋吉長高了不少,原來仍有些孩子氣的眉眼已經完全舒展開了,變得如覆著寒氣的淡色玫瑰,只可遙遙遠觀。
貌似無可挑剔的外表之下,原本那些生動而天真的東西,已經徹底被江之野帶走,再也找不回來了。
瀋吉還是微笑著,眼裡卻沒什麼笑意:「如果經歷那麼些還能不改變的話,才奇怪呢,不是嗎?」
羅佩瑜沒有回答。
除了在繪畫方面取得的進步外,對瀋吉影響最大的第二件事,就是宋麗娟的身體一日不負一日。之前他總認為是自己讓外婆心力交瘁,除了認真讀書,大部分時間都在年畫店裡陪著她,可無論怎麼調養,宋麗娟的健康依然像被神明抽走了似的,怎麼也難救。
面對外孫的擔憂與崩潰,宋麗娟安慰:「其實我年輕時身體就不好,是養了你之後才好起來的……那時沈奈跟我保證過,只要我能好好照顧你,就可以一直無病無災的生活,起初我當然覺得,是她牽掛你才故意那麼說的,可從後來看,沈奈還真有什麼法子吧?」
瀋吉少見地有些情緒波動:「如果真有那種法子,我也可以找到,讓您好起來。」
宋麗娟笑:「不能這麼想,不該困擾著人類的都消失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也許沈奈的力量也一併消失了,就像你再也進不去博物館的那間屋子一樣。」
瀋吉想到依然不復存在的收容室,心情難以形容。
為了延續宋麗娟的生命,他花了很多錢和很多精力,用盡了人脈與人情,卻也只留了外婆六年。
宋麗娟離開時恰逢瀋吉二十五歲生日,他剛帶她從日本看畫展回來,老人就在年畫店的睡夢中安靜地離開了。
其實無論在這個世界裡生活多久,瀋吉大部分時間都會感覺一切虛無,好似自己仍被困在環界裡沒有返回現實,直至宋麗娟的死,讓他在痛徹心扉中失去了最後的依靠,瀋吉才清醒地意識到,這就是現實,只是自己一直不願意承認罷了。
辦完喪事後,瀋吉帶著骨灰去了遊樂場附近的小山坡。那裡的野草和野花早都荒蕪了,再也沒辦法聞見屬於館長的味道。本該亮著霓虹燈的遊樂場也變得一片黑暗,據說市政府終於決定將這裡拆遷,蓋上新的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