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不清是綢緞的原因還是自己眼睛的原因,仍然什麼都瞧不見。
時至今日已經不再記得光明是什麼模樣了,也不記得自己眼睛完好時是何種狀況。
從記事之日起這個世間好似便沒有什麼是值得他去親眼看一看,記在心中時常懷念的。
他只記得木家覆滅那夜的大火,記得入宮之後整日整夜年年歲歲沉浮深陷的人間煉獄。
那些害他至此的兇手和屍骨,數不勝數 他已經忘卻了大半,甚至當初根本未曾將其記得深刻。
唇瓣一張一合,那些人便間接死於他手中,輕描淡寫地翻過篇去。
他做了那麼多,分不清對與錯,細數不清楚,僅憑著仇恨苟活到如今,季蕭未和白枝玉卻想以一道謊言將這些都輕輕翻個篇。
他知曉對方用心良苦,可是又該如何才能接受。
如何才能忘卻自己從前經歷的那些痛苦和折磨。
只是短暫幾日的歡愉,如何能抵消。
為何當初不能早些找來,為何沒有早一點來救他,為什麼要等一切都已經發生過了之後才又將他從煉獄裡拽出來。
分明當時已經心存死志,只要死在獄中,那時死了,便能跟著所有的傷痛一起被抹去。
偏偏季蕭未又輕飄飄丟下一句話,讓他抓住了生機。
好後悔。
木朝生怔怔想,他後悔了。
當初便不應當執著地要一個真相,要找一個真兇。
就當陳王是一切的罪魁禍首,早已報仇雪恨死去便好了。
想到這時忽然哽咽了一下,木朝生下意識掩住唇,卻又感到一股酸澀之意漫上鼻頭,忽而便像是斷了某根緊繃的弦,忍不住嗚咽一聲,之後高牆徹底崩塌潰散,慟哭出聲。
他咬著唇瓣,到後來再也藏不住,蜷縮在榻上,顫著身體蒙著腦袋哭了許久。
直到精疲力盡睡熟過去。
午膳時桃子進了寢殿將他喚醒,輕聲道:「小廚房送了午膳,小阿木起來梳洗一下,吃點東西。」
木朝生沉默坐起來,沒應聲。
他知曉桃子從前是金達萊營的人,想必一開始便知曉自己身份。
原是這身邊大半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世,卻又紛紛沉默,隱瞞著他,眼睜睜看著他深陷泥沼。
既如此當初又何必……
「又何必……」木朝生喃喃道,「又何必來見我……」
以綿薄之力護著他,給他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