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後,也不知是不是祭天奏效,太皇太后的病情竟有了起色。
也不再排斥康熙的靠近,於是康熙日日守在慈寧宮,夜裡就宿在隔著帳幔的小床上,內閣送上來的奏摺不少,他就伏在太皇太后床前的一方小茶几上批閱。
大臣們見皇上一個月都不曾露面,擔心國本動搖,紛紛跪奏:「請皇上每隔一日回宮歇息。」
當然不是真的要他休息,是讓他騰出一半時間專注於國政,不能荒廢政務,隔著奏摺,許多事情也不便商議,總歸是不妥。
梁九功走到殿外,「傳陛下口諭:太皇太后病勢漸覺沉篤,朕心憂灼片刻難離,朕即使回宮心亦不安,爾等所奏朕已俱知,都回去吧。」
大臣們面面相覷,也知道這次是無論如何也勸不動皇上了,只好起身離去。
天剛破曉,雖然躺著,但夜裡總驚醒的康熙也睡不著了,他起身,親自侍奉太皇太后擦洗。
床上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人緩緩張開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喚了一聲:「……玄燁。」
康熙忽地抬頭,似乎是不敢相信,他表情失控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笑,可又實在有一股想哭的衝動,所以看起來有些怪異。
太皇太后似乎是都明白髮生了什麼,她笑著朝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想要觸摸自己的孫兒。
康熙趕忙接住祖母顫抖的手,將它貼在自己的側臉上。
「……瘦了。」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就讓康熙徹底失去控制,涕泗橫流。
「瑪嬤,您終於醒了,玄燁很擔心您,怕您再也醒不過來,認不出我。」
他連天子慣用的自稱都忘了說,口口聲聲自稱玄燁和我。
「……捨不得啊。」太皇太后含笑注視著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的孫子。
她一直意識不清,混混沌沌地陷在夢境一般的現實里,可她還是放不下的,放不下她一手養大的玄燁,也放不下還未長成的保寧。
剛想開口詢問,胤祾就端著熬得稀稀的粥食進來了。
他看著情緒激動的皇阿瑪,還以為烏庫瑪嬤出事了,打翻了手裡的托盤,不顧髒污的下擺,跑到床前,下意識把目光挪到烏庫瑪嬤臉上。
對上了目光清明,笑容慈愛的那雙熟悉的眼睛。
「烏庫瑪嬤……我是保寧,您還認得保寧嗎?」他大著膽子詢問。
「你不是保寧。」
胤祾眼裡的光漸漸熄滅,委屈地盯著面前的烏庫瑪嬤。
「小傻瓜,過來呀……」
他張了張嘴,呆呆地望著她。
然後慢慢地走了過去,跪在床前,趴在床頭離太皇太后的頭最近的地方,無聲地掉著眼淚。
「大的小的……怎麼都變得……這麼愛哭了。」
太皇太后說得很慢,一句話要好久,床前的父子倆卻一點不耐煩都沒有,紛紛期盼老人家能說得再久些。
太子心細,湯藥一直由他分管,太子奉湯藥進來的時候,正巧聽見了後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