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允和神色一頓,已然明白了皇帝今日喚他來的目的,他緩步走過去,卻沒落座。
皇帝隨後往徐雲棲方向側了側身,語氣嚴肅又溫和,「雲棲,你爹爹咳了好一陣了,一直不見好轉,朝廷公務耽擱不得,你替朕給他治一治。」
御書房內靜了那麼一瞬,荀允和手心都掐出一絲汗了。
徐雲棲眉目低垂,還是那副不疾不徐的語氣,
「孫媳遵旨。」
荀允和眉睫明顯顫動了下,他克制著情緒朝皇帝無聲作了一揖,最後慢慢在桌案一側坐下。
裴沐珩看了一眼溫聲不吞的妻子,心中泛起一絲疼惜,輕輕讓了一讓,徐雲棲來到荀允和對面坐下,荀允和主動撩開官袍,露出手腕,徐雲棲搭上去,眉目闔著開始聽脈。
荀允和靜靜凝望她,整整十五年了,這是他離女兒最近的一次,當年奶聲奶氣喚爹爹的小姑娘長大了,長得這般出色,這般令他慚愧且驕傲。
正因為她闔著眼,他反而更好打量她,她面頰格外的白,眉梢的弧度與幼時靜靜睡在他肘彎的模樣分毫不差,那時的囡囡過於活潑好動,也僅僅是睡著時方能窺出姑娘家的柔靜。
已經不只一人告訴他,雲棲生得像他,是一眼就看出來的像,可恨他瞎了眼,腦海刻著她幼時的模樣,並未能第一眼認出她來,齊太傅府那一日,她緩緩撿起貝殼又交到他手中的畫面不停浮現,他像一個買櫝還珠的傻子,白白錯失了與她相認的機會。
他無法想像那一日的雲棲,心裡是何感受。
她那麼平靜地認出他,又那麼平靜地與他擦肩而過。
劇烈的情緒翻江倒海襲來,荀允和心口如同被岩漿裹著,痛得他喘不過氣來,咳嗽一聲接著一聲停不下來,滿殿的人都看著他,面露疼惜。
荀允和撐著案使勁喘氣,逼著自己緩過來,徐雲棲淡淡睜開眼,語氣毫無波瀾吩咐一句,「換左手。」
荀允和換手伸過去,徐雲棲繼續把脈,這回側眸看向另一側,眉梢間帶著幾分銳氣。
就在這時,皇帝突然發現耳邊傳來一聲哽咽,抬眸看過去,只見銀杏抱著醫箱一抽一搭哭成淚人兒,
「你哭作甚!」
裴沐珩也轉身朝銀杏看來。
銀杏連忙將淚一拂,睜著眼睛說瞎話,「奴婢有哭嗎?明明是御書房風大,有沙子。」
皇帝:「.......」
所有人對著他們這對父女扼腕痛惜,唯獨徐雲棲面色始終平和,她抬手招來銀杏,從醫囊里取下幾枚銀針,插在荀允和雙手幾處穴位,隨後她開始寫方子。
比起方才給皇帝扎針的鄭重,她對荀允和便顯得敷衍。
鄭閣老看不下去,清了清嗓問,「郡王妃,荀大人病在肺腑,您要扎針也是要扎膻中等穴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