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燭燈一盞盞被點亮,小太監幾乎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其中緣由,他到底還是不敢提及那暗衛,哪怕此刻新皇正望著窗外月光恍惚悲痛,像極了在思念什麼人。
點完燈,小太監便瑟瑟站在一旁聽候發落,他悲從心起,死到臨頭卻也生出了一股灑脫,小太監他啊,今日約莫就要歸西了,以後再也不必擔驚受怕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君屹看到了仍杵在原地的小太監,見他一臉蒼白驚顫,君屹蹙起了眉頭。
「還站這作甚?滾下去!」
雖是斥罵,卻如同天籟,小太監從地獄直升天堂,同手同腳不一會就沒了影。
趕走了小太監,殿內的生機也隨之被蕭肅取代,那是比夢境更可怕的現實。
不知是不是光著腳的緣故,君屹感受到了這寒夜對他的惡意,比去年今日,他與十九一同縮在那破爛漏風的茅草屋裡更冷。
那一夜月色極好,他們爬上了屋頂,扮傻的他學著大人飲酒,聽她給他講天南海北的故事。
從前驚訝蛇不必冬眠、不知狼有翅膀的她,竟不知在何時知曉了那麼多風土人情,她口中娓娓道來的有南陵的軼事傳奇,也有北安的歌謠,哄孩子的安眠曲生疏不著調,他卻聽了出來。
她很溫柔,哪怕那時的他一無所有,她也傾盡一切保護溫暖著他。
又是一陣冷風吹進了殿內,燭影劇烈晃動,儼然又一次將要覆滅,君屹關上窗,回身看向那一排排白燭,看著它們歸於平靜,上半夜君長霓質問他的話再一次響起。
『君屹,你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嗎?』
他確實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並非十九來找他索命,恰恰相反,他夢裡沒有一絲一毫她的影子。
她從未入過他的夢。
她就像他當初期待的那樣,消失在了這世上。
很久之前,他氣惱她不肯求他、聽之任之不肯爭取留在他身邊機會,曾瘋狂地想過許多報復她的法子。
責罵她、譏諷她,亦想過將他留她在身邊的真相告訴她,告訴她,在他心裡她只是個替身,他從不曾愛過她,不在意她,留著她只有利用。
哪怕這些並不是真的,他也想將假話說出來,他想看到她臉上除了認命、疏漠之外其他的表情,諸如憤怒、嫉妒、痛苦、絕望……
那會讓他覺得她也是在意他的、是愛他的,他在她心裡並非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可當他決定要她去死時,他卻怕極了她會知道這些,並非是怕她會恨他,他只怕她會難受。
他知道他做了多麼過分的事,那樣的真相太過殘忍。
於是他讓她死在了一天之中陽光最燦爛的時候,正午時分,魂魄會被陽氣驅散,再也無法感知周遭的一切,真與假,傷害與欺騙……
她也就真的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裡,連夢中也沒有她的影子,什麼都沒了。
燭火映照下,君屹眼神變得晦澀,心臟密密麻麻的窒疼仿佛早已成了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