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著胸口,像被人扔出來一樣落在地上,扶著桌角大喘氣。
那股無聲無息桎梏我的威壓終於不復存在,我一隻手撐在地上,扭頭去看悠閒地倚在床頭的徐生,譏誚地勾起唇角。
「這就是你說的,」我指了指床上滿頭大汗陷入夢魘的沈誼,「好辦法?」
「亡者與生者對話,什麼辦法不需要付出代價。」
徐生朝我看了一眼,並沒有要來扶我的意思。他那六歲稚童的身體裡住著一個截然相反的深沉靈魂,我很不喜歡。尤其是他語氣里含著刀子流露出一點奸詐的時候,像極了坐在皇位里高高在上卻又無時無刻不在給我下陷阱的梁宴。
一樣的惹人討厭。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準備一鼓作氣再給沈誼托一次夢。我必須趕快弄清楚那盞燈在哪,人間討人厭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我一刻鐘都待不下去。
「可是,只能托……托一次夢,一次一……一個人。」
奶里奶氣的聲音傳來,我的衣帶又被人扯到手裡。我低下頭去看,剛才眼神冷漠清明的小鬼此刻變的黏黏糊糊的,扯著我的衣帶往我腿上靠。
我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便是……弟弟徐楚了。
跟他那個刻薄的哥待了半天,我簡直是想念死這個咿咿呀呀的小鬼了。鑑於徐生雖然不在但還能聽到看到這一特異功能,我並沒有衝上去對著小鬼的臉一頓亂揉,只是問:「一天只能托一次夢?還是一個人只能托一個?」
小鬼扯著我的衣帶搖了搖頭:「一天,很多很多,一人一……一個。但,但是,要費陽氣,陽氣沒了,你就,你就會……」
小鬼指了指我,又比了個飛的姿勢。我艱難地理解了一會兒,結合上下文,猜道:「魂飛魄散?」
小鬼搗蔥一般地點了點頭。
不愧是我,文曲星,閱讀理解滿分。
行,我大致懂了。我要找燈就得給人託夢,一天可以托很多夢,只要對方在睡覺。但一個人一天卻只能托一次夢,譬如沈誼,我給她託了一次今日便不能再托第二次。並且每一次託夢都要耗費陽氣,陽氣耗盡我也就不用想著找燈投胎了,直接就魂飛魄散了。
以前聽街邊賣花的老人提起過,剛死的人身上陽氣重,越往後陽氣越淡,等到陽氣沒了,就是真真正正離開人間了。
我不怕生也不怕死,唯獨怕魂飛魄散不得輪迴。這輩子身不由己罪孽深重的事實在太多,可我依然奢望下輩子能去看九天攬月,在江南的醉春風裡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