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那麼討厭梁宴?
原因當然很多,他自大、狂妄、偏執,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這個瘋子把我引以為傲的許多東西都踩在腳下,一遍又一遍地折損我的自尊,讓我無時無刻不想一刀給他個了斷。我不是討厭梁宴,我是恨他,恨他的理由能不眠不休說上三天三夜。
可當姜湘這麼問我的時候,我的腦中閃過的不是掐著我的脖子說讓我死的梁宴,也不是帳帷之中抵著我的身子羞辱我的梁宴,而是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怯生生縮在宮牆邊,扯著我的衣擺,問我可不可以陪他的梁宴。
那是我見梁宴的第一面。
第一次見到梁宴的時候,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只聽跟在他身後的太監小心翼翼地喚他「四皇子」。那時我是太子侍讀,跟宮裡面幾位皇子都打過照面,唯獨對這個所謂的四皇子一無所知。後來我才知道,梁宴的生母不受皇上待見,連帶著生的兒子,在老皇帝眼裡也不過是個透明人,連提起的必要也沒有。
見到梁宴實屬是偶然。
我只是站在朝暉堂外面,等待與人寒暄的太子殿下出來,感覺到有人在扯我的衣擺,一低頭就看見兩尺高的孩子縮在宮牆邊,一隻手扶著牆,半個身子都躲在牆後,一隻手伸著,有一搭沒一搭的拽著我的衣服。
說梁宴是個孩子,其實我當日也沒多大。只是我是從戰場上刀光劍影九死一生撿了條命回來的,跟這些從小生活在錦繡富貴里含著玉長出來的皇子們氣質上就有很大的不同。我端著手,在僕從著急上來拉梁宴的動作里,恭敬地彎了彎腰,喚道:「殿下。」
梁宴穿著有些破舊的冬襖,料子是很多年前的款式,太監拉扯他的動作一大,就有棉絮順著針腳不好的線縫飄出來。可梁宴任由膽戰心驚的太監拉著,就是拽著我的衣物不撒手,死死地望著我,近乎執拗地扯著我問道:「大哥有人陪,可我沒有,為什麼?」
梁宴這問題問的莫名其妙又格外怪誕,我當日明面上已是太子一黨,和其他皇子都得劃清界限涇渭分明,更何況是憑空冒出來的,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自然得更加敬而遠之。
我往後退了兩步,使了勁把梁宴拉著我的那隻手扯下去,站在太子能看得見我的範圍里,表忠心道:「殿下,我是太子的侍讀,若您有什麼事,還是跟太子殿下說吧。」
內堂的太子瞧見外面的動靜,本想出來看看,可又在看清梁宴那張臉後止住了腳步,毫不在乎地沖我點了下頭,繼續和內堂的夫子拉攏談話。我心下明白,梁宴在這宮裡的地位太低,除了皇子的名頭一無是處,心高氣傲的太子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也不屑因為他的糾纏而站出來替我解圍。
帝王家皆是唯利是圖之人,當日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遺孤,得皇帝垂憐才能在太子身側苟活,實在沒有什麼值得警惕的價值。我把眼底的仇恨和嘲諷收斂的很好,只是理了理略微散亂的衣物,側過身,繼續在寒冬天裡等那個與人閒談的太子。
梁宴就那麼望著我,看了一會,突然道:「大哥有人陪,可我沒有。等我坐到大哥那個位置你就能來陪我讀書了嗎?」
我赫然抬首,看向大逆不道的梁宴。
跟著梁宴的小太監已經嚇的雙腿發軟跪在地上,止不住地沖我磕頭,嘴裡哀求道:「沈學士饒命!四皇子年幼無知,實在是童言無忌啊!求求您不要告訴太子殿下,四皇子只是一時失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