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飄一邊低著頭思考,眨眼間竟已經靠近了宮門口。從前原本昏暗一片只偶爾有巡邏侍衛經過的宮殿偏門,如今明明暗暗的亮著一排燈。燈群中央,有人氣質卓絕,披著暗紅的外袍,執著一盞花燈,靜悄悄地等在原地。
燈光很多,陪侍的大大小小宮人也近乎站滿了迴廊,但我一眼看過去,卻只看到那個專注地朝我回宮必經之路望著的人。
他戴著金冠,頭髮一絲不苟地高束起來,只是面容因為一整日繁雜的公務而顯得有些疲累,但那雙眼依舊很亮,在手中燈籠的映照下褪去了威嚴莊重,平添了幾分柔情。
我朝他走去,紅繩映在他眼裡,他便對著我笑起來。
寒夜微涼,風吹在我臉上,我卻感覺不到一絲寒冷。身體裡有陽氣輕柔地湧進來,烘暖了五臟六腑。我心裡有一盞燈,明明亮亮,照著回家的路。
梁宴沖我招招手,笑道:「沈子義,我……」
「陛下陛下!」
曖昧和令人心動的氣氛被打破,蘇公公一手拿著盞亮堂的燈,一手抱著燃的正旺的手爐,急匆匆的朝這邊奔來。
「陛下,老奴去拿件手爐的功夫,您怎麼從馬車上下來了?你們怎麼回事,這夜深露重的,怎麼能讓陛下在外站這麼久?!」蘇公公把手爐遞給梁宴,扭頭數落了一通身後的宮人,又轉過來看著梁宴望著的方向,長吁短嘆道:
「陛下前兩日分明已經不再來了,怎麼如今又……唉……陛下,老奴照顧您二十餘載,容老奴多嘴一句,饒是您在此夜夜守著,沈大人他……他也回不來了。若是沈大人在天有靈看著您為他如此憂心勞神,想來他也會寢食難安啊,陛下……」
本來只是準備接我回宮的梁宴:「……」
沒在天上在地上,還日日食慾俱佳恨不得把供盤上的供果全吃完的我:「……」
「咳咳,不必再說了,朕正準備回殿安寢。」梁宴轉過身,背在身後的手輕輕招了招,示意我先上候在一旁的馬車。
我見蘇公公滿臉糾結、欲言又止,特意放慢了腳步,想再聽聽他還要與梁宴說些什麼。
「回殿好,回殿好……老奴這就讓人準備為陛下沐浴更衣。陛下您手中的燈……老奴還是給您收到床尾的匣子裡去?」蘇公公上前了小半步,弓著腰說道:「今早韓大人來,說民間的上元燈會又要開了,問陛下今年可是還要望鵲樓的那盞花燈,他可命人早早送入宮裡來。」
望鵲樓?
花燈?
我扶著馬車門的手一頓,疑惑地皺了下眉頭,腦海中的記憶被拉到某一年梁宴拉著我去上元燈會贏花燈的場景。
我落在梁宴臉上的目光終於向下移,望在了梁宴剛剛拿在手裡此刻正準備要遞給蘇公公的花燈上。
花燈的樣式大同小異,我從前陪著沈誼出門的時候實在見過不少,眼花繚亂的沒幾種能被我記在心裡。唯獨有一樣——那年梁宴贏給我的那盞號稱全京都最精巧的花燈,鏤空的木雕里放著畫了兩個小人一同賞煙花的圖景,我一記記了很多年。
如今我再望著梁宴手裡這盞燈,樣式比當年精巧了許多,鑲著金絲嵌著白玉,唯獨沒變的是,那畫布上依然是兩人並肩而立,站在橋上賞煙花的畫面。而我伸長脖子仔細端詳了片刻,還發現梁宴這盞燈上的兩個人著裝一黑一白,正是我與梁宴當年同游上元燈會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