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用導航,沿著主幹道,憑記憶從市中心一路駛向老城區的方向。
老城區在西邊,十幾年前曾是石城最繁華的地段,後來城市朝東一步步開發,一棟棟越來越高的樓盤拔地而起,商業娛樂和餐飲都跟著往東移,西邊除了一些舊小區和農貿市場,就靠幾條簡陋的商業街撐著了。
專門做建材生意的西豐街就是其中之一。整條街呈 S 型,長約幾百米,錯落分布著大小規模不一的幾家建材店,兩邊住著的也多半是做建材生意的人家。不過因為這些店規模都不大,水也深,質量和信譽良莠不齊,這些年石城好一點的項目基本都被大城市下來的承包商攬走了,他們日子過得都緊緊巴巴。
孫錫花了半個多小時才開到西豐街的一個小區,中間他繞了遠的,小時候常常去溜冰的人工湖不知何時被填平了,建了一棟婦幼醫院兼月子中心,他轉了一圈才找到駛向過去的路標。
還是低估了這九年的變化。
車停在路邊,進小區後他熟悉了些,徑直走向最後面那棟斑駁破舊的六層居民樓,路上遇到一對正在收拾儲冬白菜的老夫妻,不經意對視了眼。
那對老夫妻露出驚訝的神色來,而後緩緩的,驚訝變成鄙夷,並毫不避諱地討論了起來。
這時候,一句脆脆的罵聲朝他們直飆過去:「那麼大歲數要點臉吧,管好你自己家那幾顆大白菜得了!」
孫錫循著聲音,看到單元門口站著一個戴鴨舌帽的藍色頭髮女孩。
「哥。」孫婷婷大聲喊了句。
孫錫看了眼她帽檐下那幾縷深藍色的頭髮,又發現她運動套裝外面只套了件棉服,臉已經凍紅了:「在這站多長時間了?」
「沒多長時間。」孫婷婷打開單元門,「怕你忘了樓牌號嘛。」
孫錫跟著婷婷沿著狹窄昏暗的樓道向上走,盯著腳下水泥台階上融化了的雪水污漬,只隨口問了句怎麼回事,婷婷就噼里啪啦一步一回頭地說起來。
「就今天早晨我爸接到富安商場那邊的電話,說是要告我們,然後我去醫院給我奶送個早飯的功夫,他們倆就打起來。」
「我媽把我爸的臉抓破了,我爸把我媽頭髮薅下來一大綹。」
「我媽鼻子都出血了。」
「我爸牙打掉了一顆。」
「我媽又說要離婚分家,我爸去廚房拎了把菜刀。「
孫錫一驚:「然後呢?」
婷婷停步:「然後我就出來了,給你打電話了。」
他們剛好走到五樓,隔著防盜門就聽到裡面爭執聲,門並沒有鎖嚴,婷婷推門就進去了,孫錫在門口稍微停頓了下,沒急著進門,卻也清晰捕捉到裡面的爭吵聲。
九年,這座小城已經變化到讓他迷了路,可這扇門後面的爭吵聲卻像是從過去飄過來的,一絲一毫都沒變。
粗俗,直率,不計後果,又指桑罵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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