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有點酸,小九抬手按了按,又想去沖杯熱茶,端著水杯繞過兩個短走廊,來到大廳的水吧,正想拿包紅茶時,一抬眼,怔了怔,略顯疲色的眸光寡淡地落在那張被隆重裝裱起來的大幅照片上。
就是去年秋天她幫忙破獲的那起養老金詐騙案的表彰照。
餘九琪站在中央,一邊是行長,一邊是副市長,後面一排是特意來感謝她的老人家屬,周圍還有幾個關係好的同事。小九眼睛腫著,笑的僵硬,手裡舉著幾乎跟她一邊高的紅底黑字大錦旗。
那件事被當成銀行的榮譽事跡重點報導,照片也擺在榮譽牆最中央,每天都能看到,可即便如此,此刻的餘九琪無意中捕捉到錦旗上那幾個字,仍覺得心底一緊。
在配合警察破獲那起詐騙案過程中,她也不是沒害怕過,有幾次詐騙犯帶著老人們來取錢,她要假裝配合來套取信息,坐在那儘量自然地完成警察交代的任務,可一站起來,腿都是抖的。後來案子破了,也有詐騙犯家屬威脅過她,威脅簡訊露骨粗俗又聳動,可她都撐著沒亂,直到那天看到副市長拿來這面錦旗,看到那幾個字,忽然就繃不住了。
當然是他。一定是他。
除了他們共同相識的那位朋友就在副市長團隊之外,單單這幾個字喚起來的明亮回憶,小九就知道是孫錫。
那天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照片拍了好幾遍才過,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太激動了,她也沒解釋,只是在熱鬧結束後一個人躲回格子間,給他編輯了一條微信,兩個字,謝謝。
可輾轉片刻,又刪掉了。
當時她覺得他們之間除了遙遠的距離外,還隔著漫長的時光,隔著二十幾年的暴風雪,隔著整整一座城。而這座城,她不肯離開,他也無法回來。
像註定會隨著分岔河流各自漂走的兩條魚,懷揣著溫暖的情分,於汪洋大海的兩端,遙遙相望一眼就夠了。
即便此刻,小九依然這樣認為。
她不確定孫錫這次回來的具體打算,但有必要先了斷他們之間的事。
昨晚那場可以稱為肉搏的幼稚戰爭後,他們以一種詭異的姿態擁在茶室布藝沙發上,暗流如潮水般碎碎涌動,終於惹來一個漫長濕稠的吻,甚至要用疼痛才能結束,而後小九提出了那個曖昧邀請,也知道他聽得懂是個冰冷條件後,等了半晌,頭頂沒有動靜。
直到沙發上一陣突兀的震動敲碎寧靜,餘九琪電話響了,他們倉促分開,小九接起葛凡那通疑心重重的電話。
葛凡解釋他打電話只是商量拍下一個段子的事,好幾天沒更新了,都掉粉了,說正好最近大家囤年貨,想拍一個東北霸總殺年豬的視頻。不等小九回答,他說你在家呢嗎,我正好在附近宵夜,這家辣炒年糕挺好吃,給你帶點不?
餘九琪整理下被他扯歪的 V 領毛衣,拿起羽絨服往外走,跟電話里說她還在外面,馬上到家了,年糕不用了。掛電話時小九已經在茶室門口了,手按著門把,微微轉頭,看到他弓著背坐在沙發上,沉默著,無聲無息。
「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