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了問路,才拐到腎病科的病房,上次回來他也來過醫院,但只是在樓下存了點住院費,沒上來,他知道上來也不會受歡迎。孫老太太四年前確診尿毒症時孫正武給他打過電話,孫錫問用不用他回來,電話里傳來一聲冷斥,說別讓他回來,我不想見他。
走廊彌散著濃濃消毒水味,來來往往大多都是疲憊的臉,病房門留著半人寬的縫隙,孫錫朝裡面看了眼,看到一個護士正在給半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拔針,那老人灰白短髮稀稀落落,身上皺巴巴的病號服也空空蕩蕩,呼吸聲又長又顫,衰老到就剩一副架子。
他停了一會,腳下剛要邁一步,聽到句平靜的怒喝。
「出去,在外面等我!」
並沒有太意外。
他在樓道里吸了根煙,歪頭平靜地看著窗外,看一隻不怕冷的麻雀在孜孜不倦叨一根冰凌,直到把那冰凌叨斷,落地砸碎,孫錫才回去。
孫老太太就站在病房門口等他,短髮梳的整整齊齊,戴著個褐色絨帽,羽絨服和褲子都板板正正,臉上也像是擦了點粉,看見孫錫時,耷著向下的嘴角輕輕抿起。
雖然手背淤青明顯,眼周黑的嚇人,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她卻也還是在一顆煙和一根冰凌的時間,為自己在暗暗較量了多年的親孫子面前,爭取了一點體面和尊嚴。
「就咱們倆嗎?」走到醫院門口,孫錫問。
「我讓婷婷下課後來接我。」衰老的眼睛看向遠方。
孫錫點頭:「你想吃什麼?」
「炸雞。」
孫錫有點奇怪:「哪家炸雞?」
孫老太太說了個連鎖炸雞店的名字。
這家炸雞店石城一共有三家,最近的是在石城二中附近,開車十分鐘,路滑,孫錫伸手想扶著她去對面車位,孫老太太躲了一下,倔強地說你去把車開過來。
還沒到學生放學時間,炸雞店人不多,他們選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點了兩份不辣的招牌套餐,兩杯清淡熱飲,擺在窄小桌面,孫錫長腿長腳侷促坐著,等著對面老人先選。
孫老太太渾濁的眼睛慢騰騰掃了一圈,只拿出一包餐具套裝,拆開,拿出一張濕紙巾,瘦骨嶙峋的手捏著,遞過來。
孫錫掀著眼皮,再三確認,確認她是遞給自己的,才接過。
不可否認,在意外之餘,心底也隱隱晃過一瞬不自在。
他這個人被冷落慣了,被厭惡慣了,習慣了當一個人人鄙夷的混蛋後,也養成了個不值錢的毛病,但凡接收到一絲一毫的示好,他都條件反射的覺得不真實,不應該,不配。
尤其這個人還是一次次利用他,貶損他,用最惡毒的方式詛咒過他的奶奶。
但也依稀記得,最初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是這樣的。
當年孫正武和李芳本不想養他,想把他送到福利院,或者到外地找個寄養家庭,是孫老太太抱著兩歲半的孫錫坐在客廳地上,拍著大腿說這是我的房子,我的孫子,要滾你們滾出去,我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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