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以前,季謁總是會嫉妒那些過得輕鬆的同學,哪怕他對現狀的理解再深刻,也無法阻止酸澀陰暗的想法冒出來,憑什麼別人可以去遊樂園,他卻只能流連於病床前。
在戀愛之前,他也因為這件事暗暗仇視過林霽予。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不做任何努力就能如此輕鬆快樂的人。知道光譜有另一端,和真的看見,到底還是不同。他被林霽予的存在真實地刺痛過。
甚至剛開始戀愛時,季謁也有諸多不適。季謁才知道,哪怕是最真實的感情,也會摻雜許多複雜的情緒,包括嫉妒。
直到奶奶做完手術,他突然平靜下來。林霽予始終覺得自己只是借了錢給他,那數字不值一提,卻並不清楚這對季謁來講意味這什麼。或者,她其實知道,卻並不以此為把柄。
季謁看著得救的親人,又看著永遠輕盈得仿佛隨時起飛的林霽予,心裡再無陰暗之處。在他明白那些有多珍貴之後,只希望林霽予能一直這樣下去,永遠不要改變。
那年春天似乎暖和得特別早,季謁忘記了具體的溫度,只記得林霽予早早就穿上了裙子,光著腿走在撲面而來的春風裡。
奶奶手術後,季謁密集地陪護了一陣子,甚至連學校都很少去。可能是因為太久沒見季謁,又不想讓他為難,林霽予突然奇想地來醫院找他。
正巧,季謁出來接熱水,不經意掃過病房區門口,才發現玻璃窗上她頂著與醫院的氛圍格格不入的艷麗造型,在病房區門口探頭探腦。
季謁驚訝,用口型示意她稍等,自己與負責的護士溝通了一番,才爭取到探視的機會。
領著她進入病房時,季謁心中百感交集。雖然經濟寬裕了,但他不敢浪費,奶奶還是住在六人間。這裡基本都是只能臥床的癌症病人,不少病友的家人是長期陪護,魚龍混雜。房間內的氣味和人員構成一樣,也是複雜又難辨。季謁本人也因為連續陪護,顯得憔悴而邋遢,人也瘦了一大圈。
他觀察著林霽予,試圖在她臉上和細微的肢體語言裡找到不適和退縮,卻並沒有發現。
林霽予牽著他的手,臉上只有好奇,一路跟著他來到靠窗的病床前。
手術後,奶奶精神不濟,成日睡覺,這時也在睡夢中,身上還掛著止痛泵,張著嘴,打著不大不小的呼嚕。季謁抿著嘴,給林霽予拎來椅子,讓她坐下,嘴上卻說:「你來做什麼?又不好玩。」
林霽予睜圓眼睛環顧四周,遇見其他人打量她的眼神,也毫無顧忌地望回去。她看了一圈,才回答季謁:「我想你呀,我來看你。也看看奶奶嘛。」
季謁快速地整理著頭髮,垂眼說:「這裡環境不好,你待一會兒就走吧。」
林霽予不理他,只是問:「手術怎麼樣?現在應該是恢復期了吧?你壓力還大嗎,能偷懶嗎?」
季謁只覺得這一串問句非常林霽予,飛快地笑了一下,才開口:「好很多了,謝謝你。」
林霽予揮揮手,示意他不用,沒頭沒腦地說:「春天來了,外面天氣很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