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清楚地感覺到秦一隅指尖的繭,貼著皮肉摩挲,那是常年練琴按弦留下的,從血泡,到血痂,掉落,日復一日,新舊交疊,堆積成如今的觸感,但這並沒有多少人知曉,因為這些努力而來的陳年舊繭,被「天才」 的光環掩蓋了太久。
而此刻,粗糲的指腹摁著的是他的手腕,像按弦那樣用力,陷進肉里。
短短一兩秒,那股香氣又一次湧來,將空氣攪和得濃稠。
秦一隅偏著頭,盯著他的手腕,在夢裡他握著的是琴頸,盯著的是品,是琴弦。
所以他用力地摩挲著,這動作令南乙不適應,甚至有些迷茫。他感知到心跳的頻率發生了異動。這感覺很熟悉,就回到第一次看秦一隅演出的時候,跳得很重,比音響里的底鼓還重。
柑橘的氣味越來越濃,仿佛秦一隅攥住的是一顆新鮮的橘子,用力捏碎了,甜膩的汁水順著手臂淌到南乙身上,黏住了他的呼吸。
有點痛。
南乙覺得怪異,明明他是最耐痛的人。好在這時候,秦一隅鬆開些許。
他的手向上滑動,輕柔地,帶著那一樹雪白瑩潔的花朵掠過藍色靜脈,擦過大小魚際,在掌心的紋路上停留。
這過程緩慢極了,慢到他的後背起了一層薄汗,黏住上衣,渾身的毛孔甚至都戰慄了幾秒。這體驗新奇而怪異,讓他忍不住想,秦一隅到底要幹什麼?還會做什麼。
下一秒,那雙停在掌心的手動了動,手指微微分開,自然而然地滑入了南乙的指縫,輕輕扣住。
夢遊的秦一隅,握住了清醒的南乙的手。
一個人,怎麼會和自己的琴十指相扣的?
就在他冒出這荒誕念頭的剎那,始終盯著「琴頸」的秦一隅扭過頭,那雙有些渙散的黑眼珠望住了他。
他在看他,卻又看不見他,一切像一場潮濕的夢。
南乙皺了眉,卻忽然發現他嘴唇在微微地動著,似乎想說什麼,只是發不出聲音。
偏偏他有一個聾掉的父親,又將讀唇語視作消遣的愛好,所以很輕易地讀懂了秦一隅的夢囈。
他在說:「抓住你了。」
好怪。南乙下意識掙開。
他想抓住誰?
手腕已然被攥得泛紅,掌根和指縫還留有餘溫。
秦一隅還維持著那個姿勢,就像被人下了催眠術。南乙平復了呼吸,試圖讓他回自己的床上好好睡覺,但很難下手,拽他他不走,扛起來更是費力,於是乾脆把人放倒,摁進自己的被子裡。
反正是第一晚,都是新的。
這時候他『最討厭和別人共用東西』的怪癖突然就失靈了,不僅讓秦一隅用了,還替他蓋好了被子,關掉了檯燈,自己來到秦一隅躺過的那張墨藍色的床上,說服自己早點睡,明天還要寫歌排練。
可一合上眼,他幾乎被柑橘味的海淹沒。
頭很暈,腦子不受控制地塞滿了記憶的片段,飛快運轉,唯一慶幸的是大部分都是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