隳星續道:「現在我尋到了。我不在乎世間如何,但我絕不能傷他。」
薛千韶心中五味雜陳,沉默片刻後怒道:「不是還有仇要報嗎?難道這就甘心了?」
隳星答道:「是不甘心,可也不算太壞的結局。報仇是為解脫,死去又何嘗不是?」
薛千韶憋得身子輕顫起來,強忍哽咽道:「那你尋人又是為了什麼?找到了就算了?」
隳星淡淡一哂,道:「我自己也不知道。落入聖淵之後,我日復一日重複廝殺與吞噬,神識不斷被侵吞又癒合,有時我幾乎忘了自己是誰,只記得我要找一個人。或許正因有此執念,我才能保有一絲神智,繼承了魔皇之心,最終破出聖淵。而後也就成了習慣,我仍然一直在尋他,卻沒覺得能找到,也就未曾設想過,若真的找到他後,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停頓半晌之後,他感嘆道:「或許,真的已經足夠了。」
薛千韶忍無可忍地道:「……別說了!」話說出口,他才聽見自己的嗓音嘶啞,帶著哽咽。
隳星勉強將雙眼睜開一線,道:「你在為我難過?我竟有點高興……看來我果然做不了好人。」
薛千韶怒道:「我說了,閉嘴!」
如果不假作發怒,他大概壓不住心中節節攀升的愧疚和悲痛,而若真在此時崩潰,他恐怕就無法繼續走下去了。薛千韶不允許如此情況發生,於是竭力忍耐。
隳星卻像對他的情緒無所察覺,又道:「恕難從命。我還得教你如何破界,好離開──」
話才傳了一半,薛千韶腳下忽然踩空,再穩住腳步時,眼前之景已全然不同,變成了一處小石窟。此地形似一隻倒扣的碗,最頂處有一道隙縫,讓一束光線照進來,將石窟正中的小丘頂端映得發亮。
隳星見狀,竟開口道:「上去看看罷。」
薛千韶也有此意。一來,這石窟似乎已是地道終點了,除了這座小丘外也無路可去;二來,他也感覺到一種隱微的牽引,似乎非得上去瞧瞧不可。
小丘周遭有光暈籠罩,生出一地翠綠苔癬,看上去像一塊綠草地。薛千韶沿坡向上,一直到頂部才踏到相對平坦的地面,頓下腳步。
小丘頂端,赫然端坐著一尊石像,沐浴在唯一的光束之下。
那石像揹著長劍盤坐在地,背脊挺直,卻微微垂下頭,未束的髮絲垂落在他的頰邊,又向下流泄一地。他那有些模糊的五官顯得祥和俊美,唇角勾著一個悲天憫人而又超然的笑,只消看他一眼,便會聯想到得道金仙。
而在那仙人的手臂上,竟盤著一條栩栩如生的小龍。
薛千韶背後忽然一輕,下一刻,隳星便落到了他眼前。突如其來的動靜使他心生戒備,伸向劍柄的手卻顫抖不已。
隳星步履蹣跚地上前,最後在石像前蹲跪下來,伸手碰了碰仙人石像的臉。霎時,一縷黑氣自他指間竄出,鑽入小龍體內,那小龍竟因此像是活了起來,對著隳星威嚇性地齜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