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連林知言自己都忘了, 她到底在固執地堅持些什麼。此刻方如夢初醒, 她汲汲以求的, 不過是一點「人」的尊嚴。
很簡單的要求,只是霍述從來都懶得去聽。
她不知道是霍述自己想通了,還是背後有高人指點。總之兩人間那點劍拔弩張的氣性,就像冰火相淬的蒸汽一般, 嗤地一聲蓬開,消散沒影兒。
研究所外種著大片的銀杏, 此時尚是一片濃蔭油綠。林知言沿著林蔭道慢慢走著,身邊跟著一道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她知道, 霍述在等她的答案。
「飛機,趕不上了。」
林知言喃喃,緩緩停下腳步。
她轉身,陽光下挺拔的青年,有著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鎮定,好像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他狼狽。
【你說得對,我的確想做手術,可這並不意味我可以毫無原則地被別人安排。】
林知言還是習慣於用手語和他溝通,那是她的「母語」,是她的主場。
霍述大概被那句「別人」刺到了,眸色微暗,又很快歸於平靜,等她繼續「說」下去。
【有兩個我能接受的解決方案:一是我自費做手術,我了解過你們預設的價格,在我目前能承受的範圍內;二是你們拿我當真正的志願者對待,我承擔所有受試者應承擔的責任,不搞特殊化。】
手語還沒打完,霍述已皺起了眉頭,對林知言提出的方案相當不滿。
林知言抬手制止了他的話頭,繼續堅定清明地將手語打完:【你說過,只有站在更高維度觀察動物時,才不需要徵求它的同意。如果你真的沒有把我當做『實驗對象』看待,就請徵求我的意見,尊重我的想法,我會很感謝你。】
銀杏葉打著旋落下,霍述站在光影交錯的濃蔭下,很久沒有說話。
林知言以為他沒聽懂,畢竟方才的那一長串手語的確有些複雜。
她正遲疑要不要用蹩腳的口語再複述一遍,就聽霍述冷沉的聲音傳來。
「受試者的測試項目,會有一定的風險。可能頭疼噁心,或者身體損傷。」
林知言就知道,之前拾一給她做的那些「測試」,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受試者測試。
【這是我享受志願者的既得利益後,應該做出的貢獻。】
「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什麼?
林知言以為霍述會說點什麼,但他只是若無其事低頭,很輕地嗤笑一聲。
良久的靜默,久到林知言要放棄溝通的時候,霍述終於鬆口。
「我會給你應有的知情權,手術流程照舊。」
林知言腳步一頓,堵在喉間的棉花仿佛一下抽離,呼吸都變得輕鬆起來。
「謝謝。」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