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早上,許遠起床走出房間,難得看見棒棒許兩口子也在,沒有出門幹活。他倆坐在凳子上整理東西,許遠看見有幾包白砂糖,幾包花花綠綠的糖果,一包油汪汪的合川桃片,一包大棗,還有幾大摞封好的紙錢。他們往兩隻大紅塑料口袋裡碼這些東西,沒多少東西碼來碼去碼不利索。
許多於在灶邊忙活,見許遠出來,笑道:「喲,老弟新年好哇。暖壺裡有熱水,去洗臉,吃早飯了。」許遠點點頭去洗臉。
蹲路邊洗完臉,許遠沒事可做,在房子邊上劈柴,棒棒許不知從哪裡抬回來的一塊破門板,劈了當柴燒,劈柴這種小活兒他在鄉下就干慣了的。
今天案上有一塊新鮮豬肉,許多於把它切成大大的丁,又把兩塊煙燻豆腐乾也切成丁,接著從一旁搪瓷盆里撈出一把泡發的干豇豆,抖抖水分,在菜板上理順,切成一段一段的。鍋鏟從瓦罐里蒯了一坨豬油,放在剛刷乾淨的大鐵鍋里化開,灑進去幾粒花椒,倒進去肉丁,油鍋立馬開始噼里啪啦鼓起掌,這氣氛一起來,許多於忙揮舞起鍋鏟鏟肉丁,肉丁微微發黃,她把豆腐乾和干豇豆倒進去,翻炒片刻,最後摻上一瓢水,蓋上鍋蓋。
大火燉了約有一刻鐘,許多於把噴香的臊子鏟進大碗裡,接著刷鍋重新添上水。許遠看見棚子的柱子上掛著一袋麵條,便把袋子取下來遞給許多於。
「今天過年,我們吃水葉子面。」許多於笑吟吟地說。平時他們都吃一種寬而扁的掛麵,今天是新鮮柔軟的水葉子面。
麵條泄進開水裡,熟了撩起來,看著微帶豆綠色,盛進碗裡,上面蓋一層肉臊子,香得許遠差點把筷子一起吸溜進去。
吃過麵條,許多於進屋拿了個紅紙包出來遞給許遠:「小老弟,這是姐給你的,別嫌少啊。」又遞給他另一個紅紙包:「這是爸媽給你買的,好東西,好好戴著,別丟了。」
許遠把第一個紅紙包拆開,發現這是用寫春聯那種紅紙裁成正方形,四個角往裡折,然後用大米飯粘起來的,撕開兩個角,裡面露出20元。許遠兩個唇角彎起來,矜持地說謝謝。第二個紅紙包也是一樣的折法,打開裡面是一條編得很好看的紅繩,穿著一顆金豆子,仔細看不是金豆子,是一隻黃豆大小的金鎖。
「來我給你戴。」許多於把紅繩在許遠手上繞了一圈,笑道:「看,我估按得剛剛好,不松不緊吧?」她把預留的紅線打了個死結,多餘的剪掉,然後點了根火柴燎下線頭,免得跑絲。
許遠好奇:「這是你編的?」
「嗯,金鎖是爸媽給你買的。」
許遠抬眼望屋裡看,發現棒棒許和陳春芬正盯著自己,目光空洞洞的又像裝了許多東西。
眾人沉默一瞬,許多於拉了拉許遠:「弟,謝謝爸媽。」她眼眶突然紅了,當時許遠並不明白,直到多年後知道了她兩個枉死的妹妹的事情,可能她當時的心情是複雜的,一方面為生者喜,一方面為逝者傷。
許遠的心情同樣複雜,他對這對養父母可以說毫無親情,而且很清楚他們要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底下帶的「把兒」,要他將來生個同樣帶把兒的茶壺然后姓「棒棒許」的「許」。但無論如何許遠感謝他們不嫌棄他是殺人犯的兒子,把他帶到鎮上,給了他一個住所和一碗熱飯。
猶豫了一瞬許遠低聲喊了「爸」「媽」,其實喊得不情不願,但棒棒許陳春芬兩口子好像看不見他的不情願似的,露出一點生澀的笑意,鄭重地點了點頭。
許多於舉高手,拍拍許遠的頭,「今天你跟爸媽一起回老家,初一他們要去上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