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風忍不住輕輕彎起嘴角。
幾分鐘後,小坦克就被甩得看不見了。不過郁風在大市場剛逛了十分鐘,那個熟悉的人影又出現了,賊眉鼠眼躲躲閃閃地墜在他後面。
他逛過的文具批發店他也要進去走一圈,他看過的書包他也上手摸兩下,他打量過的電子手錶不久後他就去問問價格。
許遠跟得不近,所以郁兆偉馬芳芳都沒有發現他,只是郁風時不時跟他交換一個目光,或者隔空互踢一腳。
郁風他們在日雜店停留了一下,買了一隻塑料桶,往前又逛了幾個店,他回頭看,見許遠正站在那家日雜店門口,手裡舉著個桶,似乎正等著他回頭。等他一回頭,他一下把桶扣自己腦袋上,像那天在廁所洗澡時一樣。
郁風沒忍住笑出一聲來,郁兆偉當時正和一個老闆理論價格,聽到他的笑聲,突然拉下臉,轉身當眾甩了郁風一個耳刮子。
郁風愣住了,許遠也愣了。為什麼。
郁兆偉指著郁風鼻子開罵:「日你媽賣批!老子給你臉了是不是?考到市里去讀書翅膀就硬了是吧?你老子在講話,輪得到你笑?」
喘口氣繼續:「你怎麼還笑得出來?你老子下崗了你還笑得出來?家裡以後飯都吃不起你還笑得出來?幸災樂禍?」
「我告訴你,你不要高興,你不要得意,老子下崗了你還讀個雞兒的書,你大學也不要想哈,我告訴你,老子沒錢!媽的……」
周圍商鋪老闆都站起來探頭探腦,帶著好奇的微笑小聲嘀咕起來。
郁風感到臉上燒得滾燙,窩囊、委屈,尤其是想到許遠正在不遠處看著他,他更加無地自容,根本不敢往那邊看。他突然很恨郁兆偉,恨不得他立刻暴斃。
他試圖撿起一點碎落滿地的尊嚴,梗著脖子對郁兆偉說:「我無所謂。」
郁兆偉氣得臉紅脖子粗,當然不僅是被郁風氣的,根本原因在於下崗這件事。他沒聽清郁風的話,側過耳朵問:「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需要你養。」
他們站在一家賣杯盤碟子的陶瓷店門口,郁兆偉順手抄起一隻大湯碗砸過去,郁風不躲不閃,任由那隻碗在自己額角上碎成八塊。
鮮血流下來。他感到一絲安慰,他現在需要受傷和流血,也許是因為流血使他看起來沒那麼窩囊,或者使他變得兇惡而順利融入了這個面目可憎的世界。
郁風抬頭和郁兆偉對視,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鄙視,他開始越來越了解像他那種男人,在此時此刻什麼最能刺痛他。
郁兆偉果然變得更憤怒,在馬芳芳的刺耳的拉扯中又舉起一隻陶瓷碗,高高揚起。
這時,斜刺里衝出一個人影,抓住了郁兆偉的手臂。
「你……」郁兆偉瞪眼。
許遠伸出另一隻手,把他手上的碗拿出來,「郁叔,要賠錢的。」
然後笑著把碗放回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