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醫藥費已經給出去了,棒棒許覺得看病的事情已經錢貨兩訖,沒有必要再重複付出金錢。
又挺了幾天,棒棒許全身開始腫脹、發烏、潰爛,紅會的老頭醫生來家看了一眼,幾乎已經看不出棒棒許臉上還有沒有破傷風的典型的苦笑面容,嚇得拼了老命勸:趕緊去大醫院!趕緊送去華西!
棒棒許痛苦不堪,但他琢磨了一番去省城華西的費用,決定去性價比更高的縣城醫院。送醫路上,棒棒許把僅剩的生機用於摳搜路費,把他弄到木板上,再搭車拖到縣醫院,人已經不行了。於是六神無主的許多於想起來給家裡另一個男性打電話。
見到棒棒許,許遠差點沒敢認。
許多於說,縣城的醫生說破傷風是誤診,應該是鋼筋劃傷感染超級細菌。
「超級細菌」——一家人面對這個新鮮的詞語,都露出一致的呆愣神情,呆滯地看著躺在走廊病床上的可怖的男人。
他變大了一圈,因為皮膚下布滿晶瑩剔透的水泡,一個個大水泡連接成片,使他看起來像包裹著一層水膜,或者,躺在一個緊身款的羊水裡。
有的地方破潰了,露出脆弱的、粉紅色的肉或者嫩黃的脂肪,肉周圍又結出一層白膜。
護士長第三次走過來勸說:「喂,家屬,家屬,這個病人這樣一直擺在走廊上不太好吧,你看大家路過都圍著看,病人現在本來就很脆弱,這裡人來人往會加重他的感染。家屬錢湊齊了嗎,湊齊了趕緊去續費!」
陳春芬紅著眼眶說:「醫生啊,你們不是說可能救不活嗎,你給我個準話,我們交了錢,到底能不能治好啊……」
護士長耐心快要用完:「我不是醫生,就算是醫生,也沒人能給你保證能不能治好。家屬趕緊商量,要不要續費治療,不治的話可以轉院或者拉回去!不能一直放在這裡哈!」
陳春芬眼睛裡蓄起渾濁的淚水,嘴唇囁嚅半天,拉著護士不肯撒手,最後說:「治、要治……可是,我們家庭很貧困啊,住院費能便宜點嗎……」
護士長臉不斷拉長:「病人病情這麼嚴重!本來住院費預存至少要一萬,我們醫生考慮到你們困難,讓你們先存2000,先讓病人住進去檢查、用藥,給你們時間再去湊錢,你們錢湊到了嗎?」
陳春芬哭泣起來:「醫生啊,才交的2000,怎麼才治兩天就用完了呢?你們醫院不能這麼坑人啊!」
護士長氣笑了,指著擔架床上的人說:「大姐!你說話要小心!誰坑你們了,我們這是正規大醫院。你自己看看病人的情況,這是2000能解決的嗎?!普通破傷風感染都要花好幾萬,你們這個情況可比破傷風麻煩得多。」
天氣太熱,正在被細菌快速分解中的棒棒許散發著難聞的氣味,護士長忍不住捂緊了口罩,向他們發出最後通牒後匆匆走了。
許遠看向棒棒許,見他一直微睜著眼看他們對話,從他的角度大概只能看到人們形狀各異的下頜骨。許多於也把目光垂下來:「爸,還是治吧,醫生說有機會治好的,錢在哪兒?我拿了?」說著伸手摸向棒棒許的腰下,可能他把錢藏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