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遠跟著她描述的圖景想像了一下,要是把多於姐、珍寶和郁風都甩開,那他要車要房干雞毛。他知道有些「成功人士」,他們有他不能理解的追求,驅使他們「孤獨」地前進。
但許遠沒有追求,或者說,他想有,但不知道怎麼才能擁有。對他而言,個人價值全靠許多於、顏珍寶、郁風這些人來支撐,因為他們需要他,這就是他存在的意義。
夜總會的名字叫做「八仙」,裝修繁複,到處都是水晶燈和馬賽克亮片,和客人錢包里的現鈔、服裝上的logo一樣浮誇。
老闆玲姐說許遠這個名字太土了,給他取了個藝名叫「伯明罕」,做成燙金小胸牌別在制服上,制服是統一的白襯衣黑西褲,不知道什麼材料,穿起來很悶熱,在燈球下還有亮晶晶的細閃。
他們把他包裝成一個虛假的貴公子,他的任務是以高貴的外形向客人推銷酒水和菸草。可惜比劣質服化道更劣質的是他的頭腦,他不會阿諛奉承也不會討巧賣乖,為了能讓客人多消費,他採用了最笨的辦法——拼命灌酒,拼命抽菸。
他原來不會抽菸,來了現學的,很快他就習慣了用食指和中指夾煙,同時剩下三個指頭拎著酒瓶口。一口煙一口酒。
這家夜總會高檔和低檔的消費都有,低檔的就是來唱唱歌,最多點上果盤啤酒,高檔的能點公主王子,十幾個年輕男女一排走進去,讓客人挑看上眼的來陪酒。一晚上消費的菸酒公主王子們都有提成,喝得越多喝得越貴提成越高。
沒有貴客的時候許遠就是普通服務員,有貴客的時候他就是伯明罕,喝得爛醉,去衛生間吐,吐完回來半死不活地任由客人占便宜。
占便宜這種事情十六歲剛入行的他是堅決抵抗的,那時候動不動對客人橫眉冷目,原先的女老闆為了他的臭脾氣沒少給客人打折,然後扣他工資。
現在每晚先把自己喝醉,醺醺然靈魂自由,自尊丟到一邊,客人小心翼翼試探著親他摸他,有時候還能把他摸得很爽。
白天找個包房悶頭睡覺,晚上接著醉,原來「醉生夢死」四個字這麼有意思。
晚上八點,許遠剛換好制服走到前台,玲姐放下電話招呼他:「伯明罕,剛才李小姐打電話來訂了V8866小包廂,八點半到,點你陪。」
許遠「嗯」了一聲。玲姐斜了他一眼,說:「怎麼了?沒睡醒?頭髮怎麼沒造型呢?快去,上後面叫格蕾絲給你打點摩絲灑點金粉。」
許遠又「嗯」了一聲,去更衣間找到格蕾絲,格蕾絲沒給他打摩絲,只用一根皮筋把他長到脖子上的頭髮束了一半起來,又挑得鬆散些,使他看起來像個憂鬱的畫家。
更衣間是王子公主以及侍應生們換衣服打扮的一間小屋,幾平米擠了十來個人,緊鑼密鼓地打扮著,像過去京戲班子的後台。
許遠弄完頭髮離開後,有個新來的蘿莉風格的女生問:「蕾絲姐,剛才那個也是『八仙』的人?長得好帥呀,有女朋友沒有?」
格蕾絲是老員工,三十了,在這間屋裡年紀最大,化妝的時間也最長,臉上積累的瑕疵比較多,光遮眼袋就要三分鐘,用四種遮瑕產品、兩種刷子,即使這樣也無法完全掩藏——特別是在化妝間裡該死的頂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