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尤異輕聲說:「我告訴過你,預言, 是既定的未來。」
命運, 那麼蒼涼。天意, 儘是無常。
周秦終於後知後覺,他瞪大雙眼望向戲台上的梅輕怡。
初見時, 他是奪人眼球的花旦,碑林老戲園裡最年輕的台柱。
他是虞姬,一顰一笑, 捻指作揖, 他為霸王舞劍,秋瞳含淚, 他甩開水袖, 江東大火滅盡。
時光荏苒, 梅學成將年少的他送進戲園。
「你愛唱戲, 」梅學成笑得慈祥, 「二叔當然支持!」
高中畢業, 他拿著錄取通知書,興奮雀躍,第一個去找他,梅學成在店鋪里,左手和右手下象棋。
「二叔!」少年笑容羞澀:「我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京劇專業。」
「考上啦?!」梅學成和他一樣驚喜,豎起大拇指:「走走,今晚二叔請你吃席!」
他畢業了,回到西安。
梅學成去機場接他:「為什麼不留在北京啊,北京多好。」
梅輕怡坐在副駕駛,扭頭看他。
光陰在高大的男人身上,遺下不可磨滅的痕跡,記憶中儀表堂堂的二叔,兩鬢竟也生出白髮。
他笑嘻嘻地,半開玩笑半是認真:「我呀,我還要回來給您養老呢。」
一室之內,一個沒了父母,一個沒了妻兒,梅家僅存的血脈,相互依存,其樂融融。
梅輕怡偶爾會問他:「二叔,我身邊總是發生不好的事,我也沒幾個朋友。你不害怕?」
梅學成不以為意:「當然不怕,你是我親侄子,是二叔的福星,那些事到不了二叔身上!」
他笑容忽然斂去,嚴肅又鄭重:「輕怡,以後不許拿自己當災星。你只是碰巧遇上而已。」
「……」梅輕怡哭笑不得,點頭:「走吧,二叔,請你吃飯。」
戲台上,年輕的花旦捻指作勢,他微微抬眼,仰望明月。
西皮快板一起,絲竹管弦齊鳴。
「王公子好似一朵採花的蜂。想當初花開多茂盛,飛過來飛過去采了奴的小花心……」
女子眉眼低垂,幽怨含情。
「玉堂春,」得益於愛聽戲的老爹,周秦聽出來了,「蘇三。」
「到如今…」
「花開不結正…」
梅輕怡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但他堅持站直身體,深吸一口氣。
「奴也不見三郎的身——」
水銀注射筒落地,梅輕怡攤開雙手,佛舍利在他手中,金光與月色輝映。
「二叔…」梅輕怡垂低眼帘,嘴裡流出越來越多的血:「咱們一家人…終於…團圓了。」
佛家業火在陰氣最濃煞處燃燒,大火中,梅輕怡仰頭望向天際。
輕輕地,撇開最純真的笑容,一如年少時。
「你來了。」他說。
藍袍道士落在他身邊,清俊的容顏浮上悲戚,他輕輕搖頭,朝梅輕怡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