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毒了,在三歲那年,那個夏天的夜晚,口吐鮮血,面部青紫,即將斷氣。我盤坐在籠子外,合上鎖,平靜地看著他。他縮在牆角,十指用力地扣進牆面,一個早就該死的三歲小孩,竟然也會發出臨死前的悲鳴。
他在極度痛苦中,回頭看我。夜明珠照亮了狹窄的牢籠,不得不承認,他有一雙大的過分的眼睛,沒有悲傷或惱怒,只是疼痛,我的神情大概足夠冷漠,他蜷縮起來,並不求救,血水從他嘴裡源源不斷地湧出,刺目嫣紅,令我興奮。
他要死了嗎。我站起身。
爹娘來得很不及時,在我觀察到最終的實驗效果前,他們突然闖入,將我推開,他們把他抱走了。我的弟弟像個廢物一樣,躺在娘的懷裡,奄奄一息,他甚至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他們離開地下室,我看著籠子裡的血,蜷了蜷五指。
救活尤異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娘不允許我踏足地下室半步。
我找到了長老,告訴他我學會了很厲害的術法,可以讓一個人百毒不侵,而這個術法,有待成熟,我希望能交給我一個試驗品,如果我能在試驗品身上取得成功,那麼我願意將術法的秘訣交給長老,而非我的爹娘。長老欣然同意,他不遺餘力地誇讚我真是一個小天才。
但我族本就人丁單薄,這萬毒森林裡,也沒剩下多少人了,因此肆意傷害親族,是凌遲處死的重罪。
長老小心翼翼地問我:「咱們這些人里,你覺得用誰最合適?」
我看著他,長老低下頭,不停捻自己的白鬍子,我笑了下:「地下室里不是關著一個麼。」
長老轉憂為喜,開懷大笑,拊掌道:「那好,就交給你了。」
那之後,我就能違背爹娘,光明正大地進入地下室。
我把自己的親弟弟製成了毒人,從他三歲一直到十二歲,九年間,不停地餵藥喝毒浴湯,我按照古法,在他身上一一加諸實驗,他吃了很多藥,因為中毒徹夜難眠,縮在籠子裡吐血,手腳痙攣,他的臉色從紅潤變為慘白,他時而神志不清,時而暴躁撞牆,或者因痛苦扭曲地抓亂自己的頭髮,在夜明珠晦暗的光芒下,渾身傷痕,淚流滿面。
爹娘指責我:「那是你的親弟弟!」
我反問他們:「那也是你們的親骨肉,你們在乎過嗎?他死了,對你們來說,難道不是解脫?長老和族長有多想毒死他,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只有百毒不侵,他才不會在不間斷的暗算中,輕易丟掉小命。爹娘好像明白了,此後不再過問。我沒有替自己洗白的意思,只是我需要一個藉口說服他們罷了。
萬毒森林中的人,迂腐、愚昧、蠢笨,自以為偏安一隅,就能保住這苟延殘喘的部族,真是…何其天真。
這世間廣大,難道他們真的以為,只要把一個未及冠的小孩永遠壓在地下,不見天日,就能保住蚩尤族的長長久久?!可笑至極!
那天,我掐著他的脖子問:「尤異,如果你死了,長老他們會不會高興壞了?」
可憐的蠢弟弟,什麼都不知道,無辜地抱住我的手腕:「哥…哥…出…去…」
哦,昨天哄他喝藥的時候,我答應他,如果喝完了,就帶他去族裡的學堂,那裡有很多和他一樣年紀的小孩。我放開他,甩了甩手,殺死一個蠢貨,實在太沒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