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迦很理解我,他是第一個知道我身世的人,他講了兩個故事,日本的明治維新和清朝的閉關鎖國,釋迦在圓月的夜晚與我暢談:「尤洛,我能感覺到,你是心懷大志的人。你的大志,和你弟弟、和你的部族有關。你希望他們接受改變,而非封閉守舊。」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字典上知己那兩個字,究竟是何含義。
在萬毒森林裡,他們故步自封,沒有人能理解我有多想讓他們出來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滄海桑田,白雲蒼狗,炎黃不在了,蚩尤不在了,神農不在了,中原逐鹿化為傳說,那些漫長的流浪,也早已是記憶中的泡影。
可為什麼,他們就是走不出來呢?
還是…困於過去太久,他們已經沒有資格走出來了。
我和釋迦的交往越來越密切,他稱我為摯友,我視他為知己。
他陪我遊歷大江南北,革.命黨、反叛軍、軍閥、鄉紳、地主、佃戶……我的見識越來越廣闊,可我也越來越困惑,為什麼攘外必先安內,為什麼地主能把佃農逼得家破人亡,為什麼一部分人夜夜笙歌,而另一部人餓死路邊,為什麼同樣生而為人,有的人生來在天堂,有的人生來在地獄。
世道,如此不公。人心,如此陰暗。
而我和我弟,卻要為守護這樣的種族,付出包括生命的一切。那時我已經隱約知道,如果蚩尤後裔滅盡,遙遠的祖龍脈下,有什麼東西就要破土而出。據說,那是蚩尤先祖與這片天地定下的,最後的契約。
可我還是無法理解,融入中原,蚩尤後裔也會存續下去,何必在萬毒森林中因循守舊?
釋迦告訴我:「你的族人已經無可救藥,尤洛,你唯一能做的,是放出你的弟弟。」
我同意他的說法,我的思想變得越來越混亂,越來越多我想不通的事糾結盤錯,我無法悟透這世間的真理,我捉摸不清天道,我越來越感覺到,人類無可救藥。我想要創造一個嶄新的時代,真正的有秩序的時代。
而與創造相對應的,是毀滅。只有滅盡這個舊時代,才會誕生出真正的新生!
在做這一切之前,我要先放出我那可憐的廢物弟弟。
他還是那麼懦弱,從來沒想著出去,他寧肯站在那裡,挺直了脊背,被臭雞蛋和爛菜葉淹沒。他慘兮兮地抹了把臉,回頭望向我,滿臉無所謂,說:「哥…回…來了。」
我回到了萬毒森林,殺了很多人,為了製造黑鏡。我成功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殺人的時候,我那廢物弟弟看見了。
……他竟然妄圖用金蠶替我擔罪,荒謬!
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忍到什麼時候。
我這弟弟,的確是個廢物。直到最後,他都沒有反抗,他上了行刑台,被架在火刑架上,他低著頭,誰也不看。而他的生身父母,除了忍住眼淚,什麼也做不到。大長老一臉終於得償所願的得意。
黑鏡衝出來。我放了尤異,我告訴他:「你自由了。」他卻說我瘋了。
他的神情那麼悲戚,好像錯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