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因為歸海淙不知道揭暄的死因而憤慨,還是因為讓自己心生自卑的揭暄不明不白地死了而鬱結。
又或者,他只是為了給自己找個發泄的機會,不讓那些歇斯底里的情緒壓抑在心裡,一直痛下去。
「你們不是朋友嗎?」短暫的沉默後,他改換了說辭。
聽到這話的歸海淙忽然抬頭,仰視揭園的眼睛,他的眼眶通紅,皮膚蒼白,眼角處的淚痣像破曉天際即將墜落的晚星。
仿佛破碎過重新拼合的玻璃器皿。
「他死的時候,我們已經不是朋友了。」
話音未落,一滴晶瑩透亮的淚從他左眼角滑落,沿著側臉線條跌下。
一點點拼好的玻璃……碎了。
揭園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一顫,他要使勁握住那幾根手指,才能阻止它們朝面前的男人伸過去。
「太遲了——」歸海淙失血的嘴唇顫抖著,緊跟第一滴淚,愈來愈多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湧出,打濕了濃密的睫毛。
「我知道一切的時候,已經太遲了,物是人非,紅顏枯骨,什麼都來不及——」
他的聲音摻著濃重的鼻音,不復婉轉,卻沁入人心底。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歸海淙的話含糊其辭,讓人聽不明白,揭園不由追問。
「當年……當年揭暄參加試煉,我不放心,悄悄跟蹤過他幾次。」歸海淙抬手擦了擦臉,眼下一片赤紅。
「卻在他們返回陽城的時候不小心泄露了蹤跡,被武弘發覺,我只好撒謊說已經辦完師父交代的事,回來找揭暄的。」
「我一路小心翼翼,可謊言就是謊言,總有被戳穿的一刻。」
歸海淙說這些話時,始終保持著望向他的姿勢,臉上的表情複雜得難以解讀。
他不像在看自己,更像是透過這張面孔,看著別人。
揭園心裡生出一股無名的失落。
「我們遭到一隻妖的偷襲報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服他,他卻在死前撕破了我的面具。」
「指責我身為妖,卻助紂為虐,是妖族的叛徒——」
歸海淙喉間發出「咕嚕」一聲,像是咽下了什麼似的:「他說的也沒錯,跟揭暄在一起的日子裡,我好像真的忘記了自己是妖。」
「但揭暄不會忘記的。」
「他是個天生的捉妖師。」
「你承認了?」揭園問道。
歸海淙扯動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你也姓揭,比我更清楚吧,在他面前,我承不承認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