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了很多年,總是忍不住抱怨那不是件好事,因為不得不面對許多的分離,不得不避免與人之間的感情。
可如果那漫長的生命和寂寞的時光都是為了等待揭園的出現,他又覺得很值得,不知道為什麼,每當他看著揭園的時候,心裡總是軟軟的,好像裝著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需要小心呵護。
堅硬的石頭,忽然之間有了軟肋。
「好好睡吧,園園。」歸海淙側耳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雨就快要停了。」
到處都是漆黑的一片,好像有無限大的空間,浩瀚到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隻最渺小的螞蟻,微不足道。
揭暄就在這樣的黑暗裡睜開了眼睛,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困在這裡。
他在無聲無色的這裡旁觀了另一個人的生命,從嗷嗷待哺到牙牙學語,然後慢慢長大。
他一直都在,卻沒有任何人發現過他,他看得見一切,卻無法證明自己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沒有任何預兆地,他忽然掌控了這具身體,他不敢置信地動了動手指,懷裡的向日葵失去支撐,滑落在地。
鮮艷的色彩在落日餘暉中毫不遜色,他下意識將向日葵撿起,抬頭望了望四周,他正站在車來人往的十字路口,身旁的每個人臉上都充滿生動的表情。
世界的顏色那麼清晰明亮,對面燈柱上亮起綠色,許多人從他身旁擦肩而過,帶著暖烘烘的風,他情不自禁地抬腳跟上,踩著黑白相間的路面,每一次踩在地上的觸覺都那麼真實。
他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不,不是自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
等到了那裡,他抬眼望去,刺目的夕陽已經落山,隨著他的腳步,公園的路燈調皮地點亮,他的腳步越來越自然,越來越輕鬆。
「小園,你來了!」樹林裡的那個背影聞聲轉過頭來,對著他笑了,那笑容,溫和而熟悉,他曾見過許多次。
他張了張嘴,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會說話,抱著向日葵的手猛地一顫,熱烈綻放的花朵又一次摔了下去,他的臉上控制不住地露出張惶與失措。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可那人遠比他想像得更加敏銳,幾乎只是下一秒,透明鏡片後的眼中閃過懷疑:「你不是小園,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他的身體裡!」
他更加慌亂了,轉身就想逃跑,那人卻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抓住他:「你到底是誰!你對我兒子做了什麼!」
「啊!」尖銳如野獸般的嘶叫從他生澀的喉嚨間逸出,帶來疼痛的感覺,他動作激烈地掙扎,想要逃出眼前的困境。
可他一掙扎,那人臉上卻浮起厲色,一手捏訣,喝道:「你再不說實話,我就要動手了!」
他要做什麼!巨大的恐懼幾乎包圍了他,又是一聲驚叫,揭暄感覺身體充滿暴虐的力量,四處衝撞,無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