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清許雙手背在身後,兩隻手指勾在一起,眼神飄忽,腦細胞飛快幹活兒,四周沒什麼人,說這些無用的話反而讓氛圍更加尷尬和緊張,他說:「我不想讓你為難,扳倒成國公一直是我們想做的事,難道不是我們的心意嗎,既然你告訴了我這件事,我擔憂夜長夢多,便把事情傳出去了。」
鄒清許說話時,目光平視著前方四處飄動,說到最後一句,才把目光移回來,牢牢放在沈時釗臉上。
沈時釗的眼神深邃透亮,像一望無際的深空,十分容易讓人深陷其中,迷失自我,如同給人下了蠱。在那麼一瞬間,鄒清許甚至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麼。
初秋的涼風吹過,掃起一地涼意,葉子並未變黃,卻染上一層蕭索的色彩,沈時釗站在秋風裡,開口說:「是我的心意。」
鄒清許一怔。
髮絲從他臉上略過,他的目光恍惚不清,周圍的人來了又去,只有他們兩個人停在半路,鄒清許神思游離了片刻,聽到沈時釗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沈時釗邁開步子繼續朝前走去,他們肩臂上的衣料擦過,有幾乎聽不到聲音的響動。
鄒清許在原地站了片刻,過了一陣兒後,他想回頭望一望,但眉頭不自覺擰起,心裡本該鬆快,可他不知為什麼,胸口仿佛壓上了一口氣,讓人沉鬱。
烈日當空,陽光兜頭澆下,從空中俯瞰大地,兩排房屋鱗次櫛比,其間筆直的一條道上,鄒清許和沈時釗正朝著兩個相反的方向走去。
對百姓而言,成國公的倒台是天大的喜事,壓迫搜刮他們的人終於受到了報應,喜大普奔。對朝堂來說,成國公的垮台,無異於掀起一場地震。
陸黨中的最後一個支柱倒了,一個時代仿佛緩緩落幕。
曾經兩黨你來我往打打殺殺互相拆台的日子再也不會有,謝黨迎來了史上最高光的時刻。
一時間,天下除了榮慶帝以外,謝止松成了說一不二的主。
謝止松穩坐內閣首輔的交椅,他不斷打壓其他內閣大臣,對任循尤其貼身防守,架空所有人的權力,致使內閣完全成為一言堂。
他風光無限。
鄒清許與沈時釗之間的關係也開始破裂。
鄒清許苟得很辛苦。
朝中有傳言說他是謝黨的人,但他並不完全趨附,保持一個若即若離的距離,站在遠處觀望。
他潛心修史,這個時候最忌諱冒頭,只能苟。
然而黑暗地帶一旦消失,所有身份將不再模糊。
他和沈時釗沒有了共同的利益,也沒有了共同的敵人,兩人中間生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線。
乾陽宮裡,吳貴為榮慶帝端來一碗熱的湯藥,榮慶帝看了一眼,將湯藥放在一旁,粗略翻閱著這段日子的奏摺。
沒什麼新奇的事,內容幾乎千篇一律,因為這些奏摺在呈上來之前,謝止松早已大致知曉有哪些內容。
不能報的內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處理了。
榮慶帝看到的,都是謝止松想讓榮慶帝看到的。
榮慶帝翻開看了幾本奏摺,又慢慢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