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田夢的哭泣聲和遙遠過去的那道聲音重疊,在他腦中橫衝直撞,幾乎要將他逼瘋。
他將田夢摟在懷裡,低聲安慰著:「別怕,沒事的,沒事的……」
也不知是說給田夢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衙門門口,這些日子蘆浦死的人太多,因為聽見這裡的哭喊喧鬧聲而聚集過來的人,一見躺在地上蓋著布的屍體,眼底的驚懼便變為麻木的悲戚,災難之下,屍體隨處可見,並不是什麼稀罕物。
「潘和碩。」
聽見這聲聲音,潘和碩反射性地道了一句「在」,隨後才如夢初醒,看向了一旁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陌生男子。
這人站在屍體面前,脫下外衫後身上只餘下一件單薄的灰白色長衫,通身氣質沉冷,如蒼山負雪。
「將人搬進去,然後把柳清塵找來。」
聽到潘和碩愣愣應了句是後,陸景淵便轉身回去了。
柳清塵也住在這衙門裡,不過今日他起身後沒多久就看到柳清塵外出巡診去了,不知此時去了哪裡。
外面的嘈雜聲響漸息,陸景淵輕輕推開房門,謝樽仍窩在床上睡得安穩,難得沒有被剛才的動靜驚擾,陸景淵又上前給謝樽拉了拉被腳。
「好好休息。」
潘和碩速度很快,陸景淵輕輕合上房門時,那具屍體已經被抬入了衙門裡的廂房,廂房裡不止有一具屍體,還有幾具是昨夜或是今早的離世者,算是一個臨時簡單的義莊。
廂房裡只有陸景淵和潘和碩兩人,潘和碩垂首站在一旁,想說些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
「不知謝公子現下……」潘和碩半天不見謝樽身影,心中有些不安,眼前這人他並不熟悉,看上去也不好相與,只他一人恐怕有些不好應付。
「他操勞多日,還需養精蓄銳。」陸景淵不咸不淡地應了這麼一句,然後終於抬眼看向了潘和碩,
潘和碩,南郡蘆浦人,昭文十五年中舉,荊州二十六名,同年上京求學,受如今的翰林學士沈慶庭賞識,入沈府為賓。
沈慶庭喜交遊,召府客一事陸景淵早有所聞,而也許是因為沈慶庭當年也是出身庶族,受謝淳恩惠才得以入朝為官,他本人也十分照拂這些庶族子弟。
不過沈慶庭的眼光與謝淳相比,可謂是雲泥之別。
沈府門楣不高,大多上京的士人僅將那裡當做了一所廉價的旅店而已。
可能潘和碩不像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但他確實也未能免俗,很快便攀附了下家。
不過能像沈慶庭那樣養著一群未躍龍門的鯉魚的人可謂世間少有,潘和碩落榜以後便日益被主家忽視,這位上京的落魄書生很快就難以立足,倉皇回鄉。
對陸景淵而言,這種有才無道,追名逐利之人其實最是好拿捏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