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些個小子, 都這把年紀了還總愛粘著師長, 實在是不像樣。」徐行之嘆息一聲,目光慈祥溫和。
他看著眼前已經長開了不少的修長少年, 忽地又想起了當年那個捧著文章在他面前請教的孩子,斟酌片刻開口道:
「連景淵那孩子都不必擔憂了, 倒是你……」
「兩年前的問題, 如今可有了答案?」
對上徐行之看來的關切目光,謝樽感覺自己心底被不輕不重地擰了一下,傳來陣陣酸澀。
「先生教誨, 學生已銘記於心,自當坦然, 不囿於己。」
謝樽說得認真,如今一雙清透的眸子已經少了三年前那縈繞不散的陰霾。
兩年前,或許是因為陸景淵逐漸長大,徐行之已經無需事無巨細地跟在他身邊教導,便開始時常在鴻鵠書院中走動。
而謝樽因為陸景淵和應無憂的緣故,有著更多的機會與徐行之接觸。
出於對徐行之的信任,在對方面前時他並未用那些以平庸修飾過的文章敷衍,但結果卻也不盡人意。
謝樽記得當年他第一次將自己的文章交給徐行之時,得到的第一句評價便是「小有才而未聞君子之大道」。
回去之後,他再三思索,但從那字裡行間依然看不出問題,便又再次叩門詢問。
但徐行之也並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挑揀了許多古往今來的名篇交給他,讓他自行領悟。
通過不斷的對比,很快他便發現了問題。
他的文章中總是若有若無地透露著一種交換和索求,博大之中卻又有著難以隱藏的狹隘,如知天水之宏大包容,卻仍覺其當屬人間。
但知曉了問題,並不代表他就能真正發生轉變。
後來他繼續竭力修飾著那些文章,無一日偷閒,徐行之卻依舊只是搖了搖頭。
直到某一天徐行之將他叫到了跟前。
「前幾日無憂來訪,曾與我細論過你。」
直到今日,謝樽都還記得自己聽到徐行之的話時,那種被貫穿的窒息感。
那些被他深藏著逃避著,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問題被那樣直接的擺在了案前。
「先前我認為你聰慧有餘而明悟不足,但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妄自菲薄,自縛自傷,是因為認為你的一切始於自認為卑劣的算計與逐利嗎?」
謝樽其實從未想過為什麼自己思考任何問題時都無法擺脫利益二字的原因,更從未意識到或許自己在有意無意地看輕自己。
就連徐行之直白的問出時,他也並不知道對方說的是對還是不對,只知道自己忽然被震得腦中一片空白。
他看著徐行之,喉嚨向被棉花堵住一般吐不出一個字來。
對方嘆了口氣,伸手在他頭上輕輕揉了幾下,掌心溫暖而乾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