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亂了半月有餘,才終於有人想起他這個混亂中的主角。
當他被戴上一身枷鎖走出天牢時,已是深冬時節,草木凋零殆盡。
天牢所在隱蔽,枯藤繞牆,滿是不屬於長安的荒蕪與冷寂。
「楚將軍,好久不見。」謝樽一身單薄褐衣,臉色竟不比肩上落雪暖上幾分,好似一桿將折的病竹。
楚鸞看著他的眼神分外複雜,一時不知該如何自處,原先他以為那些罪名不過是被有心人誣陷了而已,才能念及舊情對謝樽照拂一二。
但如今……謝樽已然認罪,卻仍是這副無事發生過的平靜模樣,讓他不由心頭火起。
見楚鸞沒有回話,謝樽也沒再說什麼,他沉默地跟著眾人往外走去,無視了周圍兵士看來閃爍不定的厭惡目光。
踏出天牢後,入目長街雪滿,灰牆高聳,天地好似只有灰白兩色,冰冷沉默地讓人心悸。
他來時無人相迎,去時亦無人相送。
長安城外皚皚一片,雪似鵝毛,如浪奔涌的風雪很快便將謝樽單薄的身影吞沒,不過少頃,連腳印都已被雪片撫平,消失無蹤。
無人注意到高牆之上,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正透過垛口,望著謝樽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殿下,該走了。」薛寒在他身側低聲提醒道。
陸景淵仍在禁足當中,東宮那邊有羽衛時刻監督守衛,他們從密道出來,不能在外逗留太久。
「嗯。」陸景淵應了一聲,緩緩轉身離開。
風雪漸息,換班巡防的守衛目光中閃過一抹寶石般明亮的艷紅,他「咦」了一聲走上前去。
只見積著厚雪的垛口上放著一支被冰雪半掩的紅梅,不知是被誰遺落在這兒的。
這大冬天地徒步趕路實在不是什麼輕鬆事,謝樽感覺自己每天行屍走肉似的往南盪著,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有時候他甚至有些耍賴地想著,要不直接躺下等著那些押送他的衛兵拖著他走好了,說不定還能討碗熱湯喝喝,但是轉念一想,現在恐怕也沒什麼人願意搭理他一下了。
況且他也做不出這種事來。
千百里的路程,謝樽就算再累再痛,脊背也是挺拔如劍,不會虛軟半分。
謝樽的生命力頑強到他自己都無法想像,雖然從被簡錚救下後他就一直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出了天牢更是渾身上下不剩幾兩肉,但他仍是這麼吊著一口氣似的活了下來。
從長安一路進到蜀中地界,就靠著幾碗溫水就著剌嗓子的粗面饅頭,這麼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