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此行萬分曲折,但不可否認,他是持節出使北境,來「代天巡狩,惠澤蒼生」的,不能躺著什麼也不干。
這次隨車隊遠赴北境的百人之中,通曉農耕、工造、醫藥、紡織者皆有,都是實打實擢選出來的英才,不是拿來充數的庸人。
這些人都等著謝樽的號令,畢竟一直以來,北境與虞朝的關係搖擺不定,說是友邦可以,說是敵國也可以,他們不懂政事,如今的形勢他們也不敢妄加論斷。所以這授學究竟該怎麼授,都是學問。
「四年前定國公出使北境,簽了二十年的通商契約,自那以後兩國再未兵戎相見,我覺著諸位不必如此緊張。」
「這一路過來見了不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孩子,你們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我多少有些於心不忍。」
「我不否認他們可憐,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北境狼子野心,待到他們南下征伐之時你們負得起責任嗎?陛下當真糊塗!」
「況且這些蠻夷時常撕毀契約,那玩意兒在他們眼裡跟張茅房裡的草紙也沒什麼區別。」
「你!簡直粗鄙不堪!」
「就你知禮清高不藏私,你到底哪邊的?不過你愛教就教去吧,北境有你為師,不出一年田裡寸草不生,也算是虞朝的福氣。」
謝樽坐在上首,看著好好的廳堂里吵得跟菜市場似的,不由抽了抽嘴角。
年少時他喜愛機巧,曾被謝淳送進工部求學過一段時間,因此堂下眾人他有一半都認得,不得不說諸位先輩還是和從前一樣……童心未泯。
「好了,諸位的意見我都已明晰,不必再爭。」謝樽聲音不大,卻瞬間讓堂內安靜了下來。
他環視一圈,將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這事確實難辦,陸擎洲給他出了天大一個難題。
「我朝歷來居中土,澤眾邦,此行若是出爾反爾,言行不一,必定國威難重,人心盡失,又如何協和萬民,統御萬邦?」
「諸君既隨使團至此,便已身負重任,不可推脫。」
「但北境侵我漢土,殺我生民亦是事實,恐怕日後不免再戰,還請諸位行事仔細斟酌。」
謝樽聲音不急不緩,淡淡下了定論:「一切以戰事為首,有關則禁,無關則緩,若有不明之處,盡可問詢。」
他曾想過是否要在這些人中挑選一二,讓他們想辦法打入十六部內部,探聽出些許隱秘的消息,但看著這些一根筋的醫者工匠,又覺得恐怕會弄巧成拙。
算了,這些本不是他們該做的事。
謝樽發了話,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覺得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便只好對著意見不同者吹鬍子瞪眼,然後偃旗息鼓地拜別了謝樽,但等他們一跨出院子,謝樽又隱隱聽到了院外喧天的爭吵聲。
「果然是老當益壯……」謝樽說著,端起半涼的茶一口悠悠飲下。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柳清塵落在了最後,等到眾人都已離開,他才大步走到了謝樽身邊,眉目間隱有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