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詞中有言:棠棣花開棠棣落,鶺鴒離原失其常。棠棣花落棠棣歿,禍殃無終喪其寧。
冷露無聲,木葉蕭蕭,月光下陸景淵與謝淳相對而坐,杯中酒液清亮如銀。
陸景淵把玩著酒杯,半晌未進一口:「陸擎洲在位十二載,改制立新,舊業再光,如今卻聲名狼藉……雖說是咎由自取,卻也引人悲嘆。」
「如今這般局面,少不了你我的手筆,又何必在此傷春悲秋?」謝淳諷刺一笑,將烈酒飲盡,喉舌如有烈焰灼燒,「若是說起聲名狼藉,我也不遑多讓。」
「無主二臣,恩將仇報,佞臣國賊……這還算是好聽的了,不過他們倒也沒罵錯。」他謝淳此生唯家人與新法二者而已,攔路者死,其餘的……不值一哂。
「是非功過但留後人評說,不必在意。」陸景淵淡淡道。
「無足輕重。」謝淳隨意將酒杯放下,回光落在了陸景淵腰間的海棠玉璜上。
那玉璜比起三年前更加清潤,在月光下靜放輝光。
謝淳神色複雜,沉默半晌才輕嘆一聲:「年年歲歲不得相見,又何必執著? 」
「……」
「謝淳,你以為我究竟為何而爭?時局,還是天下。 」陸景淵緊盯著謝淳的雙眼,目光中似有天地萬象,又似只是一片空無。
「或許都有,但那都不過是些可有可無的情緒,如投石入海,縱有波瀾,卻也再無其他。」
「在與他再次相遇前,我只為生而生,期待著一場不知何時而至的死亡。」
「甚至這樣枯死的生命,都是為他而活。因為他臨走前讓我活著,我就活著,僅此而已。」
年幼時,謝樽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亮色,他的世界隨著他的離去而灰敗,而在那之後又隨著他的歸來而重生,他們再次走到了一起,甚至更進一步,即使那時的他們並不知曉對方曾在自己的過去存在。
陸景淵摩挲著腰間的玉璜,聲音虛無縹緲。
從來沒有人知曉他平靜的眸光之下究竟隱藏著怎樣洶湧的情緒,他亦無意將自己示於人前。
一直以來,他習慣於沉默,習慣於克制,軀體隱入霧色,靈魂離群索居,直到如今。
他即將走到台前問鼎天下,也再也無法忍受有人對他們的感情一再質疑。
「即使我亦自出生起便被教導以天下為己任,但我與你們不同。」
「自年幼時起,我便看出眾人虛偽,知曉爭鬥無用,於是依徐先生之言,奉『為而不爭,求天下安』為信條,走了很長一段路。」
陸景淵借著酒意,目光如同冰冷的漩渦將謝淳裹挾入內。
「而當我身邊的珍視之物一一逝去後,此身已再無所託,我終於墜入了永恆的灰河,倏然發現萬物終將消亡,生命變為無意義的碑石,隨後碑石也將化作塵土。」
「百年生老病死,千年治亂榮枯,萬年斗轉星移,天地萬物終歸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