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别总是很凶的。”柳非想起之前方士谦还没离开北平的时候,她曾经对他这么抱怨过一句,没想到方士谦却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眯着眼睛乐道:“小别年纪轻轻的却处事稳重妥帖,我可没见他浮躁冲动过。”
“浮躁冲动和凶又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前辈你不要岔开话题,况且我并没有见过他有这种情况。”柳非竖起柳眉,向刚煮好的咖啡加了勺糖,“别因为他是你们的得意门生,就这么爱护他,我也是你们的学生啊,厚此薄彼是不对的。”
“我提这个自然有我的理由。”方士谦慢悠悠的说道,“我说他浮躁冲动,他当然是浮躁冲动过的,比如你在东北伤了腿,他差点就要翻出自己的枪冲出去了。”
“骗人的吧。”柳非有些讶异,“而且您真的确定,他不是嫌我傻,要去提枪打我脑袋?”
“那你大概早就被他打死几百次了吧。”方士谦拿起那杯咖啡尝了一口,皱了皱眉, “还是茶比较好喝,咖啡放糖太多就会腻,太少又苦,不如茶叶好啊,还有着药性。”
“你也是一味药。”他看着柳非,意有所指的笑道。
“哦,叶下红嘛,是味止痛药。”柳非以为他是指自己的代号,微草所有人的代号都和中药有关系,她自然也不例外。
“果然是傻的。”方士谦无奈的摇摇头。
那还是在民国二十年,柳非受报社指派去东北大学出差采访,对于她一个新人来说,这是个不错的差事。只是没想到正好撞上了奉天事变,本来她只需要窝在报社在那里的分社待着就好,可她偏偏自告奋勇去护送学生回家,结果撞上了日本兵。
虽然她懂几句日语,在北平摸爬滚打了几年也比较圆滑会为人处世,但是随行的学生们却十分害怕,有一个男生不知道怎么着就激怒了对方,连带着她不小心被推倒在地,膝盖堪堪撞上了一块锐利的石头,又被踩了一脚,就此便伤着了。
虽然柳非对于方士谦和王杰希的问责流露出一副讨好的姿态,但刘小别和她平辈,两个人之间素来火药味十足,因此都不怎么客气,刘小别更是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丝毫不顾及她这个伤员的感受,气的她接下来一个月都没理他,如果不是因为公事要找电报局的人,她本来打算下下个月也不理他的。
“你别不当回事,当时我们的人着急啊,传回来的消息就差没说你要把腿给截了。”方士谦斜她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又牵扯到了日本人,你是知道日本人是什么样的,旅顺大屠杀你不是不知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要是落到他们手里,小别只能给你收尸了,你说他能不着急吗?”
柳非有些茫然,但也有些感动:“没想到刘小别居然这么嘴硬,他对我这学妹原来这么关心的吗,我这才发现他是个好学长。”
“你若真这么以为了,那你便是朽木不可雕也。”方士谦无奈道,“拿刀砍你一下受的伤也不过如此,你伤在关节,以后阴雨时节有你痛的,你先答应我,西药那止痛药少吃些,如果产生依赖性,以后又有了抗药性,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姑且先用中药养着吧,好在北地少雨,原本派你去金陵那边的计划也只能搁置了。”见柳非想反驳,方士谦瞪她一眼,“你好好听小别的话,别乱惹事,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听着就是了。”
所以柳非对刘小别的话,向来是不质疑的,但是现在,她却是拒绝自己南下,让刘小别留在北平的。
其实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敢懂,在这风起云涌,随时可能会有大变的时日,能活得一日便是一日,她是穷人家的孩子,自小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至于所谓的美好依存,得到了又失去,还不如从未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