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瑾回国没找到木枕溪,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吃不睡,除了哭就是酗酒。形销骨立,面白如纸,肖父肖母被吓了半死,尤其是肖母,肖瑾哭她也跟着哭,成天以泪洗面。她和肖父也开始频繁爆发争吵,好好的一个三口家庭支离破碎。
这么过去了一段时间,肖瑾慢慢振作了起来,在家休养身体,第二年顺利入学,学的她喜欢的专业。
肖父肖母送她去学校报到,肖瑾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
那是出国以后,父母见到的她的第一个笑容。
有的事情是会慢慢过去的,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肖父肖母这么想着,对未来抱着积极乐观的态度,他们亏欠肖瑾的,以后会慢慢补偿。不会再干涉她的兴趣,也不会再干涉她想交什么性别的伴侣。
可是那件事竟一直没有过去。
肖家的公司在国内,肖父肖母自然也在国内发展,偶尔会去国外看看女儿。肖瑾过得很好,面色红润,学习好,和身边的朋友都相处得特别好,没人不喜欢她,她在人群里,永远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唯独有一点,她没再交往过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肖母和她聊过,肖瑾停下搅拌咖啡的白瓷小勺,偏开脸去,看向窗外,声色淡淡:没兴趣。
肖母没多想,以为肖瑾是宁缺毋滥,毕竟她很优秀,自然要找一个同样优秀的。在肖母心里,这世界上也没几个能配得上她女儿的。
直到某一年,那是肖瑾出国的第六年,肖母无意间在她国外住所的房间抽屉里发现了一本相册,相册里都是木枕溪的照片,不仅有从前的,还有现在的。
她心神巨震,两手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以至于肖瑾从外面进来都没发现。紧接着肖瑾看到了母亲手里的相册,勃然大怒,劈手夺了过来:你在干什么?!
肖瑾除了在被软禁那段时间动过怒、发过狂外,之后哪怕是酗酒痛哭,都很平静,把自己强行封锁在自己的世界里。可那次不一样,她好像精心伪装的面具被一夕揭开,里面藏着一个完全陌生的灵魂。
冰冷、警惕、防备、暴怒、怨恨。
肖母那天才知道,肖瑾对他们的恨到底有多深。
如果不是你们她抱着相册眼泪滂沱,泣不成声。
有些事情是过不去的。
肖母仰脸,手指在湿润眼角轻轻地抹了一下,对着镜子提了提裙摆,前后转了一圈确认,仰起修长如天鹅颈的脖子,妆容精致地从衣帽间出来。
肖父早就将妻子的手机恢复原样,放到她打开的手袋里,绅士却疏离地伸出一条胳膊让肖母挽住,佣人开了门,两人相携而出。
两人坐上加长宾利的后座,肖母抬指挽了下耳旁鬓发,没直视丈夫,眼睛看着前方说:我今天和肖瑾联系过了。
肖父早就知道了,还是温柔地问:她说什么了?
肖母心里苦笑了一下,也只有在提到肖瑾的时候,她的丈夫才能暴露出深埋在心底的柔情。
肖母说:今天冬至,我提醒她吃饺子。
肖父问:她吃了吗?
肖母说:吃了,还说吃了八个。就是肖母眨了两下湿润的眼睛,她还是一个人。
肖父叹了口气。
肖母转过脸来,神情里带着不确定的喜意,说:但她今天和我多说了好几句话,是不是代表那件事快过去了?
肖父盯了她几秒,分明是不赞同,意有所指地说:你忘了五年前她有一次都主动和我们打电话了吗?那时候你也说快过去了,结果呢?
肖母唇角弧度重又变得苦涩,良久,别过脸说:算了。
肖父迟疑着看她,手指抬起,摸到肖母的下颔上,眷恋地摩挲了两下,将她的脸转了过来,凝视着她的眼睛,柔情万千地唤道:晓筠。
肖母卢晓筠一愣,记忆里丈夫已经很久没用这样的语气叫过她了。
不管她能不能放下,肖父注视着她,慢慢地道,我们能不能彼此放过,已经过去十年了,你要怪我到什么时候?又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肖母语结:我
肖父抬手拥住了她,轻拍她的背,阻止了她即将出口的一系列话语。
肖父道:我想过了,肖瑾也不愿意看到我们俩现在这个样子,马上又要过年了,你不想她这次回家,家里还是冷冰冰的样子吧。
肖母含泪道:可是她现在那样我心疼。她和肖瑾一样过不去这道坎儿。
我也心疼,可是你心疼她,能不能肖父蓦地哽咽道,也心疼心疼我?
肖母偏头在丈夫鬓角看到了丝丝缕缕的白发。
他们俩都不年轻了,为了一件错事,三个人都备受折磨。
好。许久,肖母满眼热泪,给出了回应。
***
木枕溪下好了饺子,给殷妈妈拍照,殷妈妈回复了一句甚好,便说跟朋友出去玩儿了。
木枕溪端着饺子到了飘窗,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她和肖瑾在小区的一东一西,彼此相隔甚远,但是中间只有一栋楼隔着,而且不是完全遮挡住的,木枕溪能看到2栋的半栋楼,她目光逡巡,在一盏一盏亮着灯的窗户慢慢扫过。
不知道肖瑾是不是这其中一户?还是在另外被遮掩的那一半当中。
木枕溪突然失笑地浮起了一个念头:她是不是该在家里备个望远镜?
可是用望远镜的话总觉得有点猥琐,跟偷窥狂似的,再加上万一看到了别人家里不想看的,捂眼睛都来不及。木枕溪盘算了一下,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肖瑾是真的认真思考起买望远镜的必要性了,她远远眺望着17栋的方向,她这个视角比木枕溪的要好,几乎整栋楼都能尽收眼底,要找出来木枕溪,望远镜一看就知道了。
她现在回想起前阵子看到的打闹的身影,总觉得就是木枕溪和殷笑梨,一见到个子高的女人剪影,都要把眼睛睁得非常大,停留许久,生怕错过了对方。
不过望远镜的计划还是暂且搁置下来,肖瑾对木枕溪的想法,和木枕溪对她一样,顺其自然,不强求,她不想给对方造成任何压力和困扰,好不容易木枕溪才能活得轻松一点。
人是贪得无厌的动物,有了一便会想要二,再三再四,无法控制,她不可以放任自己的欲望。
她是木枕溪至上主义者。
飘窗谁也看不清是谁,但两人还是在这样的猜测里尝到了爱情的甜蜜。
从心尖上滋生出来的,一滴就足以让人回味。
木枕溪放弃了书房的板子,直接抱了素描本,垫在膝盖上,唇角漾着笑意,望着对面视野所能及的窗户下笔。一栋楼,很多盏亮灯的窗户,如棋盘密布,但惟有一盏最亮,画了一幅女人靠在飘窗前看书的剪影。
木枕溪伸了个懒腰将本子合上,这是个新本子,她看着封皮发了会儿呆,片刻后,嘴角弯起,在右上角画了一个金色的星星。
肖瑾已经盯着一扇窗户很久不动了,一股莫名的直觉让她移不开视线。因为距离太远,她只能看到是个人,连男女都分不清。直到那个人站起来,手长脚长,边走边揉肩头还是后颈,肖瑾眼睛亮了下,绽出灿烂的笑来。
大概确定她住在哪里了。
木枕溪回房了,肖瑾也心满意足地回了房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