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齐光看了一眼脸色平静的崔如许,他们两个被关在了天牢最里面,这里冷得要命,各处的声响都会灌过来,聚成诡异的回响坐着都是种煎熬。他不明白,叔父为什么这样平静。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崔如许耳畔溅上了一点干涸的血痕,惯常会注意自己形象的叔父,却不曾发现。想起这血痕来自何处,崔齐光心里就涌上一股涩意,难受又茫然。
他是觉得黎皇不够好,但黎皇还要依仗他们,祖父运筹帷幄,手握重权,朝中文武两派的对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知道祖父是做过准备的,怎么会这么突然……突然就去了?
身后又是一阵推搡声,差役远远通知着晚上送饭的时间,态度还算平和,但被丢进来的人,哪有人有心思关注这个?拽着栏杆哐哐砸着闹起来,要觐见皇帝、要当面陈述冤情的,大有人在。
但冲动闹起来的,大多都是像崔齐光一样没有上朝的年轻人,对他们来说,这半天的经历堪称荒唐离奇,只知道崔氏被判为逆党,自家成了从犯,怀疑和不信才是他们的主要念头。对黎国和黎皇固然有忠诚,但任何一个人都打心里觉得,崔氏不可能谋反。毕竟,他们要是想反,何苦扶黎皇上位?
差役们没有喝止,只是站在远处告饶似的喊了几句,“歇一歇吧!”
先一步从大殿上比抓进来的各家官员们,让家里子弟发泄出去一口气,才过去拦住他们,“是我们走了眼。”
抓捕的十几家里,事发突然,根本没做过这方面的提防,连想或许都没人想过。黎皇有飞鸟尽良弓藏的倾向不假,但只要他们还有用,他们就很放心,这是属于君臣的默契。逃是没人能逃得了的,有碰巧在外的子弟,没多久就被人拎了进来。
崔氏门生,尤其是在大殿上第一批站出来反抗,因此被扣了帽子抓进来的崔氏门生,家风都很清正,这些日子探到的草原蠢蠢欲动的消息,让操心国事的子弟都留在京中商议国事,略爱玩些的,也被拘在家里不许出去玩乐,这些管束,却成为了被他人一网打尽的帮凶。
“阿耶/叔伯,到底怎么回事?!国相真的、真的出事了?”
被拦住的子弟们悻悻跟着坐下,天牢里,几乎所有人询问自家主事人的话都大同小异。
崔齐光没有问,他有人来抓捕时就知道了所谓的“叛国当场被格杀”消息,在看到天牢深处这间牢房里只有崔如许一人时,就确定了消息的真实。
不是叛国为真,而是他的祖父,真的不在了。
他在崔如许对面坐下,撇着被踹伤的一条腿没有动,没有问大殿上发生了什么,声音轻得近乎耳语,“祖父不是说,当今、当今是明君吗?”
一直沉默着的崔如许抬眼看了看他,崔齐光病弱雪白的脸上浮着潮红,神色却迷茫极了,一双眼湿漉漉的,像迷了路、受了委屈的幼童。
“你说的没错。”崔如许扯了扯唇角,刚说出几个字,就牵动了滞闷干涩的喉咙,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