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露浓学业繁忙,一个人在国外本就不易,又谈了男朋友,能花在妹妹身上的时间就更少了。秦意浓觉得她说话不算话,对她有怨气,两个人在电话里讲的很少,但每次秦露浓回国,秦意浓别扭一阵,还是好得跟一个人一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秦意浓回忆到这里神情恍惚了下。
不管过去多少年,她都会一直记得那天。那是她永生难忘的一天,甚至比秦露浓躺在浴缸里苍白冰冷、毫无生气的脸,更让她刻骨铭心。
三年前,她结束通告回家,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肚皮高高地鼓着,有孕在身。纪书兰在一旁抹泪。
秦意浓一时没认出来,边脱鞋边莫名其妙地想:这人谁啊?
对方听到动静,缓缓抬起了容颜憔悴的脸,喊她的小名。
秦意浓僵成了一块石头。
总是仪容得体,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齐的秦露浓蓬头垢面,鬓发凌乱,缩着肩膀,畏畏缩缩,不复以前的骄傲风采。她瘦得几乎脱了相,饱满如圆月的双颊凹陷,两只眼睛深深地嵌在眼窝里,空洞得吓人。
只有朝秦意浓望过来的眼神里,还藏了一丝她熟悉的温情。
像是被人在鼻梁用力揍了一拳,秦意浓眼眶酸胀得发疼,张了张嘴,声音里明显的颤抖:姐姐?
第二十三章 023
沙发上那个瘦得不成人形的女人点了点头,纪书兰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压抑的哭声从手掌后传出来。
秦意浓呆愣三秒,掉头就走。
她是在做梦,她一定是做梦,这个人怎么会是她姐姐呢?
秦意浓脚步踉跄地出了门,身后没有人追上来,她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晃了一圈,仰着脸无声地泪流满面。回到家,她花了数个月的时间来接受现实。
一直到宁宁出生,她都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只是她做的一场过长的噩梦,梦醒了,一切就好了。秦露浓还是那个天之骄女,是耀眼星辰,在世界最顶尖的生物研究所,和一帮厉害的人物一起做着对整个人类有重大益处的项目,接受众人仰望的目光。
墓碑照片里的秦露浓恬静浅笑,风采依旧,是秦意浓熟悉了很多年的姐姐。
她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九岁,与世长眠。
食指指腹忽然缠来一只暖热的小手,秦意浓抹了抹湿润的眼角,低头望去。
宁宁握着她的食指,眼圈红红,小脸上布满担忧:妈妈不要哭。
秦意浓提了提嘴角,哑声道:妈妈没有哭。
骗人。宁宁瘪了瘪嘴,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泪水,哭腔道,妈妈每次来都要哭。
她有句话藏在心里没说,她想说下次再哭就不要来看大妈妈了,但她知道她不能。有一次她说了大妈妈一句不好,具体为什么她记不清了,秦意浓脸色铁青,还动手打了她屁股。宁宁从来没挨过打,一时十分气愤,顶了两句嘴,结果被打得更重,宁宁哭嚎着跑去找纪书兰告状,一向疼爱她的纪书兰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开了。宁宁挨完打秦意浓又抱着她好声好气地哄,说大妈妈是对她最重要的人,不能让任何人诋毁她。
后来秦意浓就换了种方法教育,只说姐姐对她多好,宁宁喜欢妈妈,爱屋及乌地就会喜欢秦露浓。
真的没有哭。秦意浓笑了下,眼泪跌落眼眶,她抬手擦了擦宁宁布满泪痕的脸,说,妈妈是高兴的。喜极而泣知道吗?
宁宁摇头。
秦意浓在墓前给她上了堂成语课。
童言稚语让拂面的冷风也多了丝暖意,小孩子身体没那么抗冻,吹久了风容易感冒,秦意浓捂了捂宁宁冰凉的小手,牵着她面对墓碑,说:姐姐,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宁宁也乖巧地说:妈妈,我回去啦,我会好好学习,听外婆和妈妈的话。
两人静立半晌,折身下台阶。
天上飘过两朵云遮住太阳,地面骤然暗了一下,忽的涌起了一阵大风,将摆放在碑前的鹤望兰和康乃馨吹得花瓣微颤。
宁宁看秦意浓,很惊奇的样子。
秦意浓说:是大妈妈在跟你说话。
宁宁歪着小脑袋问:她说什么?
秦意浓闭上眼睛,听了听风,认真道:她说,听见了,宁宁真乖。
宁宁咯咯笑。
那大妈妈有跟你说话吗?
有啊。
说什么?你也乖?
让我好好照顾你和外婆。秦意浓回头看了眼墓碑。
云朵移开,阳光重新普照大地,比先前还要明亮。
宁宁仰脸哇了一声,低头蹦了一步台阶,脚步轻快地说:我和外婆可以互相照顾啊,你照顾好你自己就好啦。
秦意浓慈爱地摸了摸宁宁的脑袋瓜,没把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回到家里,纪书兰和芳姨在花圃浇花,两人并肩站在一起,芳姨手里拿着喷水壶,纪书兰一手指着花正说着什么,芳姨不时点头。
秦意浓坐在驶进的车里,从车窗远远地瞧着这幕,心里感觉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宁宁一下车就往花圃跑,边跑边喊:外婆!芳奶奶!
活泼得不行。
纪书兰瞧见她身后的秦意浓,朝她点了点头。
芳姨不自在地挪了挪脚步,拉开和纪书兰的距离:小姐。
秦意浓忍了忍,实在没忍住,道:芳姨,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一口一个小姐不别扭吗?
芳姨讷讷:还好。
有的人不给她戴枷锁,她自己上赶着往脖子上套绳索。
秦意浓难得生了气:芳姨
纪书兰道:我阳台放的衣服还没洗完
芳姨马上说:我去洗。
秦意浓看着对方跑得飞快的背影,不满道:妈。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纪书兰故意帮她解围。
纪书兰从芳姨背影收回目光,劝道:算了,她都这把年纪了,想说什么做什么随她的便吧。她拿着你发的工资,或许这样她能自在点。
秦意浓哂道:明明是你给她发的,怎么不见她对你这么见外?
怎么不见外了,见外的,她管我叫太太。纪书兰手指拨了下眼前开至荼蘼的郁金香,淡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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