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秦意浓命令她。
可是我还不困呀。宁宁小手抓着她一只袖子,软着声音撒娇。
宁宁一卖萌,秦意浓的心就在铁汉和柔情中反复横跳,最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柔声问:你想干什么?
宁宁继续眨眼:妈妈讲故事呀。
秦意浓磨了磨后槽牙,给宁宁讲了两个故事,可算把小东西哄睡着了。
她抹了把脑门上的汗,从卧室出来,不期然撞上纪书兰的目光。纪书兰就站在房门口不远的地方,不知道看了多久。
秦意浓轻手轻脚带上卧室门,挑眉轻声道:妈?
纪书兰掩唇咳了声,转道往不远处的厨房门走去,她保持在一个缓步前进的姿势,但没走多远,保证在她说话秦意浓能听见的距离。
带孩子很辛苦吧?纪书兰有感而发的语气。
还行。说完秦意浓就大喘了口气,忍不住吐真言,太难了。家里有长辈有保姆帮忙,带这么一个她都要愁得头秃了,妈,你以前怎么过来的?
纪书兰说:就那么过呗,日子有奔头,就不觉得辛苦了。
奔头?
秦意浓愣了愣,细细揣摩这个词。
纪书兰拖着条瘸腿走路费劲,秦意浓上前搀着她胳膊,和她一块儿往厨房走:我有奔头啊,早点把宁宁抚养成人,看着她立业成家,唔,不成家也行,有安身立命之本就行了。
那之后呢?
给你养老。
纪书兰笑了下,笑容里既有期盼又有苦涩:我都这把年纪了,半截身子入了土,说不定都看不到宁宁健康长大。
不会的。秦意浓顿了下,说。
纪书兰视线往下,抬手拍了拍秦意浓的手背,目光里闪过一丝怅惘,道:宁宁有你,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
不等她说完,秦意浓便抢过她的话头,截口打断她:你保重身体,不要让我担心。你们好好的,我就会好好的。
纪书兰偏头瞧她一眼。
秦意浓长睫低垂,看不清她的眼神,只有耳畔还残存着她话语的果决和锋利。
纪书兰眼皮子倏然一跳,陡然联想到某种不详的猜测。
她嘴唇阖动,泛出浅色的苍白,竟微微地颤抖起来,最终还是没有将那句话问出口。
那你呢?
你的未来里,有一分一毫是为自己打算的么?
秦意浓给纪书兰倒了杯水,送她回房休息,自己沿着楼梯拾级而上。她走得很慢,像是这条路有一万级台阶那么长,到了二楼,她不得不扶着走廊歇了一会儿。
从二楼的视角往下,客厅一片黑暗,落地窗那儿盘踞着一团柔白的光线,是室外的光投射进来,但只能照亮那一隅,再多的地方,顾不到了。
秦意浓慢吞吞地拖着沉重的身体回了卧室洗澡,倒了杯酒,坐在吧台写读书笔记。她那笔字比起来唐若遥的铁画银钩、入木三分,说鬼画符都是抬举了她。
秦意浓上学时候字就丑,工作后更是一以贯之,丑出了自己的风格。她是想练练字的,一来时间不允许,二来看习惯了她觉得还可以,又不是写给别人看的,她认得出来就行。
她写完一篇,对着灯光重新看了一遍,有三个字在一团鸡爪样的笔迹里脱颖而出,横是横竖是竖的,漂亮极了,分别是唐吉诃德的唐,若是的若,遥远的遥。这几个字混迹在词组里,显眼得紧。
秦意浓啪一声用力把笔记本合上,丢进了床头的抽屉里。
她垂眼,懊恼似的无声嘟囔了句什么,掀起被子坐到了床上,拿过手机一看,十一点五十九,还差一分钟就到新年。
愣个神的工夫,时针悄然转向了十二点,窗外传来遥远的新年钟声,不知道是谁家违禁放了的鞭炮声,家家户户其乐融融。秦意浓掌中的手机忽然发了疯地接连震动起来,消息界面被各种各样的人发来的新年祝福充斥着。
秦意浓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在空旷到死寂的房间里,把所有的消息都点开看了一遍,挑着几条必要的回复了,随后对着手机发呆。
几个群里亦开始发新年红包,处处都是热火朝天。
剧本群里倏然有了动静,身体比大脑更快反应地点了进去。
唐若遥:【[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唐若遥:【祝大家新年快乐,年后新戏开机大吉】
[系统消息:dakfjsjfa领取了你的红包]
一南一北,隔着手机的唐若遥看着那串熟悉的脸滚键盘的字母:!!!
她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往输入框里打字,一句你还没睡吗打完了,堪堪在发送出去之前硬生生逼着自己停住了。
两分钟后。
dakfjsjfa:【[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dakfjsjfa:【祝大家新年快乐,年后新戏开机大吉】
[系统消息:唐若遥领取了你的红包]
电话的两端。
唐若遥不由自主地弯了唇角,是有多懒?文案一个字都不改地照着她的抄。
秦意浓抬起细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盖住了自己含笑的眼睛。
两人如出一辙的信息静静地躺在屏幕里,唐若遥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时点进群里,柴子秋和韩玉平都冒泡了,领了个红包,大概是太忙了,没顾上回复。
唐若遥看着系统提示的那几条新消息,抿了抿唇,截图下来,将韩玉平和柴子秋的截掉了。
她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习惯性点开了微博,在输入了小号账号密码后,咬唇按下取消,只在心里想着:她好可爱。
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江雪珍表现殷勤得过了头,唐若遥还以为是自己露了什么马脚,观察了江雪珍两天,发现她应该没有那个脑子,所以是为什么呢?
离家的前一天,江雪珍才暴露了她的目的要钱。自然是拿唐斐当幌子,唐若遥思量片刻,应了,但是只给了她要求金额的一半,旋即唐若遥便让调查江雪珍的私家侦探密切注意她最近的动静,要是能找到确凿的证据就更好了。到时候她不肯离,唐若遥也非得让她离了这个婚不可!
时间一晃而过,临别那天,唐若遥交代了唐斐几句,一个人坐上了回京的航班。在京城录了两个节目,唐若遥便和经纪人一道,马不停蹄地往剧组赶。
这次的拍摄地点不在首都,而是在南方的一座小城Y市取景,剧组要在这里呆上三个月,换言之,她和秦意浓要朝夕相处三个月。
三个月后,正好是合约结束她重获自由的时候。虽然现在唐若遥觉得,她们的契约莫名其妙的早已名存实亡了。
剧组专程派了人过来接,唐若遥坐在车里,只在一开始和负责人应了声招呼,便默默维持着自己的高冷人设不崩。穆青梧是经纪人,话就多了,跟人打听剧组的情况,免得进去两眼一抹黑。
秦影后进组了吗?
进组了,刚到,也就比你们早半个小时吧。
唐若遥调整了一下坐姿,眼皮半垂,将耳朵竖成了一对天线。
现在都来了谁啊?
该来的差不多都到了。
韩玉平这儿没有走关系能进来的,他这人很苛刻,规定哪天进组就得哪天进组,除非有不得不处理的事,可以酌情宽限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