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可能把家里发生的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唐若遥何其聪慧,当即猜到江雪珍想做什么。所以她才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晚了唐斐可能就被江雪珍带走了。
华夏大地幅员何其辽阔,江雪珍这一走,怕是大海捞针。唐若遥更没有那么多的心力投入在找人这件事上,再见唐斐不知道何年何月。
唐斐跑掉以后,江雪珍亦猜到他可能会去同学家,于是问班主任要了班上学生家长的通讯录,挨家挨户地打电话问。唐斐机灵,先把自己胳膊腿拧出两块骇人的淤青,再声泪俱下地骗同学家长说他妈打他,让对方千万不要透露他的行踪。同学父母品性善良,面面相觑,在电话里果真替他瞒了下来,并让他第二天跟自家儿子一块上学,向老师反映一下,让老师教育家长。
电话里早先没说这么多细节,现在唐斐一一道来,唐若遥听得心有余悸,要不是唐斐有这份急智,她今晚回来到底能不能见到他,都得打上一个问号。
即使唐斐坐在那里,肩腰板正,小小少年眉目沉着,但他也是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孩子,这中间但凡哪一节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唐若遥起来抱了抱唐斐。
唐斐反抱住她的腰,闷声说:其实我还想了另一个办法,要是我同学爸妈真说了我在他家,那我就赶在她来之前跑掉,或者报警。他抓紧了唐若遥的袖子,姐姐,我不想搬家,我舍不得你和爸爸。
唐若遥摸着少年柔软乌黑的短发,沉声保证道:我不会让她把你带走的,明天我就去找她。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唐斐在她怀里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唐若遥:那你在宾馆呆着?
唐斐摇头,靠她更紧了一点,瓮声瓮气,带着鼻音:我一个人害怕。
唐若遥内心酸软,拍拍他后背,温柔道:不怕,姐姐在。
***
秦意浓洗好澡,吹干头发,回头收拾好浴室,往房门的方向瞧了眼。
唐若遥果然没回来。
她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两圈,两条腿好像有自己意识似的走到了门口,手也自作主张地握住门把,就要往下拧。
叩叩叩
敲门声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响起,分外的惊心动魄。
秦意浓慌忙缩回手,迅速往后退几步,故作平静问:谁?
是我,唐若遥。门外的人声音安静低沉。
不出意外。
秦意浓对着几步开外的盥洗室镜子理了理长发,坐到床沿,手里拿起本书,随意地翻阅着,说:进来吧。
唐若遥开门进来。
秦意浓兀自低头专注看书,并不与她多说话。
直到
秦老师。低柔的一声,在夜里如同猫一样,在心尖上搔着痒。
秦意浓抬眸望去。
唐若遥一只手后背,应是拿着换洗的衣物,她脸上揣了两分赧意,指指身后的淋浴房:我要洗澡了。
秦意浓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去看紧闭的窗帘。
唐若遥加重语气,强调洗澡重复了一遍。
秦意浓侧了侧身,用背对着她,不紧不慢地说:你洗吧,我不看。
唐若遥:
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呢?说好洗澡的话对方要出去的,等一下,唐若遥突然意识到,只有她自己说了这话,秦意浓并没有答应。
罢了,唐若遥想,反正自己不吃亏,秦意浓忍得住是她难受,忍不住自己还赚了。
她唇角微挑,毫无心理负担地进了浴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剥了个精光,光脚踩进淋浴房里。冒着热气的水流从莲蓬头淋下来,飞溅到地上,玻璃房里积起了雾气。
氤氲的白色雾气里女人姣好身形半遮半掩,犹抱琵琶。
唐若遥仰着脖颈站在花洒下,身材比例极好,因着常年锻炼的缘故,手脚皆修长有力,小腹的马甲线漂亮,皮肤紧致,没有一丝赘肉。
她任由温水冲过脸颊,甩了甩脑后被水打湿的乌黑长发,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抬手去按洗发水的泵头。
耳旁突然传来响动,唐若遥一个扬眉,透过模糊的玻璃往外看。原先靠在床头的女人下了地,脚步略显匆匆地离开了房间,还被床角绊了下,一个可爱的踉跄,关门声随之响起。
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金桂奖颁奖典礼结束,她和秦意浓在首都的房子里见面。她也是在主卧的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秦意浓就不见了,难不成她当时也是这般落荒而逃?
唐若遥突然笑起来。
关菡在客厅铺她的沙发,一抬头见到主卧前立着道纤长人影。
关菡上前几步,轻声道:秦姐。
秦意浓吓了一跳,惊魂甫定地看着她。不等关菡问询,她先道:我没事。
关菡压下即将出口的话,道:要不要去沙发坐会儿?
秦意浓摆手:不用,我在这站会儿,今天坐久了,累得慌。
关菡:好的。
秦意浓:你睡你的,不用管我。对了,你还没洗澡吧,唐若遥出来以后你在我们房间洗。
关菡便知道了,此刻唐若遥在里面洗澡。
但唐若遥洗个澡而已,又不是生孩子,她在外面这么紧张地守着干吗?
关菡垂眼:谢谢秦姐。
关菡退开,故意背对着她。秦意浓自在了许多,在门口安分等着,对门的唐斐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又悄无声息地掩上。
客厅、次卧、主卧的灯光依次熄灭。
两人互道晚安。
秦意浓睁着眼睛,分外清醒,聚精会神地听着旁边的响动。
唐若遥睡眠质量好,从闭眼到睡着不超过三分钟,呼吸声均匀绵长。秦意浓在黑暗里抿了抿唇,一点一点以蜗牛速度蹭过去,靠近热源中心。
她的肩膀已经感觉到了唐若遥的体温,于是小心翼翼地侧过来躺着,将额头轻轻地往唐若遥肩膀上贴。
唐若遥皱皱鼻子,发出含糊的呓语。
秦意浓心头一跳,一动不敢动,待她安静后,慢慢地退了回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又开始重复上一轮举动,这回不等她过去,唐若遥翻了个身,长臂外展,一搂一抱,直接将她扣进了自己怀里,抵着她耳朵的唇瓣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
热气吐进耳廓,秦意浓僵硬片刻,慢慢放松下来,在她怀里调整到舒服的睡姿,合上眼皮,酝酿睡意。
唐若遥半梦半醒间,感觉怀里的人一直在挣扎,她被吵醒了,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摁亮了床头灯。
脱离她怀抱的秦意浓平躺在床上,明明没有束缚,四肢却跟被长钉死死楔在上面似的,僵硬得骇人。双手紧攥成拳,指节泛出惨状的白,脚背绷直,脚趾则蜷起到不可思议的弧度,满头大汗,神情扭曲痛苦。
她嘴唇翕动,不停地说着什么。
唐若遥凑近她耳朵,吐字含糊不清,集中所有注意力去听,依稀辨认出一个字眼。
姐姐?唐若遥皱眉,喃喃自语,重复她听到的话。
她迟疑地咬了咬下唇,手轻轻推了下秦意浓的肩膀,想把她从噩梦中叫醒:秦老师?
秦意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像案板上将死未死的鱼,垂死挣扎的那一下。她眼角忽的涌出泪来,睫毛湿润,大颗大颗地滑过鬓角,渗进枕头里。
秦意浓在睡梦里哭得亦没有声音,像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弦,全身打颤,牙关紧咬。因为呼吸困难,喘气声沉重而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