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检查和手续过后,秦意浓躺在单独的VIP病房,手背吊着点滴,脸色苍白如纸。
医生摘下口罩,神色凝重,说:建议住院。
唐若遥感觉自己的心跳速率从秦意浓进医院到现在,就没有下过120,她几乎站立不稳,撑着椅背,嘴唇颤抖,才勉强问出一句完整的话:她会有事吗?
医生不下肯定的论断,只说: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再做观察。
唐若遥问:她为什么会突然生病?
医生往床上看,叹了口气,说:劳累过度,身体一直在超负荷运转,五脏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肝和胃最严重。说着说着声音高了起来,尤其是她的胃,前段时间刚做过手术,这才多久又开始喝酒,把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唐若遥眸心一震。
她垂了垂眸,道:我以后会好好看着她的。
医生留了几句医嘱,离开了病房。
唐若遥看向自打站在病房里就沉默不语的关菡。
关菡低下头。
要说关菡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得从秦意浓高烧说起。唐若遥第一时间通知了纪书兰和芳姨,让她们俩叫私人医生。而秦意浓这三个月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纪书兰形成了条件反射,第一个电话拨给了关菡,关菡和邱医生前后脚到,关菡稍早一些。
后面的事都是关菡一手包办,其熟练程度,让唐若遥不得不怀疑她做过多少次。
唐若遥压低声音:关菡,跟我出来一下。
明明不带什么情绪的语气,却听得关菡头皮发麻,她最后往病床看了一眼,心说:秦姐对不住,我要坦白从宽了,相信你醒了肯定不会怪我。
唐若遥和关菡到了一处无人的走廊深处。
关菡没有做无谓的挣扎,用她毫无起伏的声调,事无巨细地从头交代道:电影杀青的那天晚上,就是你们俩闹僵的那晚,秦姐突发急性胃穿孔,连夜动了手术
唐若遥脑海里抓住了一道闪过的弧光:所以我打的那两个电话
关菡说:她当时在昏迷,一直没醒,是我接的,我托词说她在忙她叹了口气,在此处打住,道,医生那时候就叫她休养生息几个月,不要工作。但是秦鸿渐出现了,还有你意外被粉丝袭击、被不知名人士跟踪的事,我们查到是黎益川在背后捣的鬼
说到最后,关菡长出一口气,道:秦姐可能是突然松懈下来,才会病倒的,我觉得不一定是件坏事。
唐若遥看她一眼,连扯动唇角的力气都没有,眸底闪过讥讽和浓重的自我厌恶。
原来秦意浓一直是强弩之末硬撑到现在,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
唐若遥坐在病床前,将秦意浓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握在掌心,一动不动。
纪书兰回去带宁宁去了,关菡从外边买来热腾腾的饭菜,轻手轻脚地将塑料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小声招呼唐若遥:唐老师,吃晚饭了。
唐若遥不回答。
关菡犯起了难,就在她以为对方要绝食时,唐若遥放开秦意浓的手站了起来,沉默坐到桌边,动手揭一次性餐盒的盖子。
关菡忙和她一起。
唐若遥动了动唇,说:轻一点。声音哑得像含了一把粗糙的沙。
关菡放轻动作。
关菡都是按照唐若遥的喜好买的,唐若遥吃了几口,一阵阵涌上胸口的不适让她停下了筷子。关菡抬眸,眼睛里满是诧异:唐老师?
只见唐若遥眉头轻皱,陡然放下饭盒,快步冲进了洗手间。
关菡追了过去。
唐若遥带上了门。
里间传来难受的干呕声,唐若遥今天几乎什么都没吃,早上喝了一点清粥,这会儿全都吐了出来。直到胃里吐无可吐,还是一阵又一阵地恶心,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关菡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唐若遥没理会她,关菡怕敲重了又吵到秦意浓休息,进退维谷。
不知过了多久,唐若遥洗了脸出来,唇色惨白的和病床上的秦意浓有一拼。
关菡道:唐老师,要不我给您叫个医生吧?
唐若遥摇头:不用。她没大碍,就是由心理引起,反应在生理上的过度刺激。
关菡忍不住道:要是秦姐醒过来看到你这个样子
唐若遥唇角竟勾起一丝冷笑:我就是要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
关菡:
这是被刺激疯了吗?
唐若遥苍白着脸,摆手说:我不吃了,你吃吧,浪费你的一番好意,抱歉。
关菡打量她,心想:好像又挺正常的。
她一个人坐回了床头,关菡简单吃了点,把一次性餐盒收拾好装进袋子里,出去扔垃圾,顺手拿上了自己的包包。
唐老师,我就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你有事叫我就行。
唐若遥很轻地回了她一句:好,谢谢你。视线始终没有从秦意浓脸上离开。
关菡都记不清自己这一下午叹了多少次气了。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出去带上了门。
唐若遥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按照医生说的,快到秦意浓醒的时间了,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盯住秦意浓紧闭的双眼。
先动是指节,唐若遥第一时间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无名指的指节曲了曲。
她能看到秦意浓眼皮底下眼球的转动,长长的睫毛紧接着颤动,就这么睁开了眼睛,直直地望进她眼里,那双眼眸漆黑明亮,含着一点幽长的叹息似的。
唐若遥想好了一万句骂她的话,眼泪却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像秦姐姐动不动把自己送进医院的举动,病好以后要让遥遥喝上八八六十四杯水才可以!同意的请留言!
第156章 156
身体很沉重,一会儿四肢仿佛被楔进了钉子,牢牢地钉在病床上,一会儿又像整个人被沉进黑暗的海里,四周都被海水隔开了一层,空旷、辽远、虚渺。
她随着海水逐流,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眼皮也很沉,有千钧重,压在她的眼球上方,秦意浓一直在和禁锢她身体的力量做对抗,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麻木的肢体有了直觉。
她先试着动了一下无名指,而后睫羽扇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医院熟悉的消毒水气味钻进鼻子,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视线往下,床头一张陌生的脸之所以说她陌生,是因为秦意浓从来没有在病床醒来时见过这张脸,确切的说,是她杜绝了一切让唐若遥见到她这副模样的可能性。
虚弱、憔悴、苍白、病态,或许还有点丑。
秦意浓本能闪过了一丝逃避的念头,却在极短的瞬间里选择放弃。
因为唐若遥的眼睛里慢慢有了泪。
泪水从睫毛掉下来,渗进床头雪白的被单里,分明没有触碰到她的肌肤,却让秦意浓心头滚烫。
唐若遥的手还握着她的,秦意浓动了动手指,寻到她的指缝探了进去,用她唯一能使得上的力气轻轻晃了晃她,那双总是显得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眼角微垂,竟品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唐若遥不是个爱哭的人,虽然此情此景放进小说里,是值得她埋首伏在秦意浓手背失声痛哭,以表达她对秦意浓劫后余生的后怕,但秦意浓实在是太能作了,惯会瞒天瞒地,硬生生把唐若遥的心理承受阈值提高了不少。